聽到許言的話,餘芬楠踩著電動縫紉機的腳突然頓了一下,然後接著踩了下去,她沒有抬頭,而是悶聲的說道:“去鵬城幹嘛,人生地不熟的,消費又高。”
許言依然熨燙著窗簾,動作在做,嘴裏卻沒停,他說道:“明年我應該能在鵬城買房子了,你們辛苦這麼多年,也該享享清福了,鵬城醫療和生活條件之類的,家裏比不了。”
有了昨天的洗禮,餘芬楠對於許言說的鵬城買房倒是沒有顯得過多驚訝:“我現在還沒到享清福的時候,你和你弟弟還沒結婚呢,等你們結婚成家了,我就不包田了,開開店,幫你們帶帶小孩。”
“這個店才能掙多少錢,我現在完全養得起你們,真的沒必要開了,跟我去鵬城吧!”
“你掙再多錢我現在也不用靠你來養,我還沒老到那個份上,我現在就盼著你趕緊結婚,好好賺錢,給你爺爺奶奶爭口氣,給我也爭口氣,去年村子裏修祠堂,許安亭捐了10萬,在村裏不知道多威風,你現在有錢了,有機會也去捐捐。”餘芬楠沒有理會許言讓她去鵬城的事情,而是說起了別的話題。
其實父母離婚了之後,許言的爺爺奶奶和餘芬楠就再也沒見過麵了,但是這不妨礙餘芬楠尊重他爺爺奶奶的為人。
越是尊重他爺爺奶奶,對於許言的父親和父親這邊的兄弟子侄就越不滿,覺得他們無能,人家一輩比一輩強,到你們這裏怎麼一輩比一輩差。
聽到自己老媽這話,許言越想越惱火,他自己也不知道惱火什麼,可能是父母的態度和自己想的差的太多了,按自己的想法,自己現在能掙錢了,父母就應該跟著自己享福去了,留在這個地方幹嘛?那群婆姨天天七嘴八舌的沒正事幹,今天扯著你家的閑篇,明天說著他家的八卦,有什麼意思?
把手裏的熨鬥關掉,走到餘芬楠身邊,把自己手機打開,找到招商銀行的APP,賬號餘額赫然寫著20342040.45。
兩千零三十四萬兩千零四十塊四毛五分,這是許言現在的銀行存款。
把餘額界麵遞到餘芬楠麵前,然後對著餘芬楠說道:“媽,我沒開玩笑,我說的是真的,我有能力養你們,我以後掙的隻會比這個多得多。”
餘芬楠看到了許言的賬號餘額,眼神裏閃過了一絲驚訝,倒是沒有像昨天那樣大呼小叫的,而是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認真的看著許言說道:“我知道你說的是真的,你隻要掙錢的路子是正當的,不犯法,做媽的隻會高興,可是你想,我從小在這裏長大,活了半輩子沒有怎麼出過遠門,你程忠爸爸、你舅舅,姨媽都在這裏,你外公外婆也都葬在這裏,我去鵬城幹嘛呢,人不認識,路也不熟,大城市我可能出去買個菜都會迷路,在這裏我才能生活的更好啊。”
許言沉默了,他在回來的路上一心想著把程忠和餘芬楠還有自己的親爸全部接到鵬城去,在他看來,在鵬城生活,隻要有錢,比老家農村肯定好多了。
可是餘芬楠的話打醒了他。
人生活的開心與否真的隻能用錢來衡量嗎?
在一個地方生活了半輩子,突然離開了的人真的在新的地方找到歸屬感嗎?
沒有歸屬感人的心真的能安定嗎?
心不安定真的能開心的起來嗎?
他想起了自己以前鵬城的日子,每日渾渾噩噩的上班,房子是房東的,錢是債主的,如果不是生活中出現了林琳和吳曼曼等朋友,自己在鵬城活像個孤魂野鬼。
年輕人接受新鮮事物和適應新環境的速度那麼快尚且如此,這種中年人呢,他們能嗎?
難道自己要讓父母在鵬城,也像個孤魂野鬼一樣活著嗎?
還是說讓他們圍繞著自己團團轉,失去了他們的生活呢?
不,應該說,現在父母拚命的賺錢,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給自己和弟弟準備的,他們的生活已經是圍著自己團團轉了,自己現在有能力了,難道要給他們換個更不適應的環境繼續圍著自己?
想了一堆,許言的腦子亂了,他愣愣的收起了手機,然後回到大桌子旁,機械的拿起熨鬥繼續熨燙著窗簾布,餘芬楠見許言沒有再說話,笑著搖了搖頭,也收了聲。
整個店內,隻有電動縫紉機的嗡嗡聲和許言熨鬥冒出來的蒸汽聲。
沉默被程忠打破了,他走到店裏對著餘芬楠喊了一句:“粉煮好了,吃點先······欸,言言起的這麼早啊?”
“睡不著,起來幫你們幹幹活,今天哪裏有窗簾裝,我跟你一起去。”許言關掉熨鬥,幾塊窗簾都燙好了,一邊疊著窗簾,一邊對著程忠說道。
程忠擺了擺手:“不用了,一年回來一次,你今天買點東西去你舅舅姨媽家坐坐,我自己去就行了。”
“舅舅姨媽家什麼時候都能去,這幾天我跟你一起去裝。”許言回了一聲。
老家早上其實習慣喝粥,但是煮粥時間比較久,所以下了一些米粉煮著吃,三人飛快的吃完了飯,程忠去裁切窗簾杆,餘芬楠繼續做窗簾,許言則在旁邊幫忙把做好的窗簾打孔上環,然後熨燙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