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怎麼覺得你像一棵小白菜?”
“你怎麼知道?”她說。“我的綽號就是小白菜!有的人就這麼叫我。”
“那麼從今天開始,”我說。“當眾人的麵,我叫你姚黛。私下裏,我就叫你小白菜。”
“好呀。”小白菜樂意地說。
那時候,偌大的舞廳就隻有我們兩個人。或者準確地說,舞廳的經理室隻有小白菜和我。因為是白天,舞廳裏的工作人員或玩去了,或在睡覺。舞廳裏本應有兩個保安巡睃著,但現在這兩個保安也不見蹤影。上班的就隻小白菜,當然還有我,如果我已經算是上任的話。
小白菜是舞廳經理的助理,這是她主動告訴我的。原經理被免掉了,但是她這名助理卻繼續擔任,情形就像表芯爛了,表鏈還完好一樣,而且我就像新換的表芯,表鏈依然還是舊表鏈,小白菜繼續擔當經理助理,由不得我作主,因為任免的權力在宋小媛手裏攥著——如果我是一隻風箏,小白菜就是風箏屁股後的繩子,而宋小媛則是放風箏的人。我將隨風飄飛在博大的空中,看起來高高在上,其實卻正在遭人玩耍作弄。
當然我不會把這樣的比喻跟小白菜講,因為我覺得她年紀太小,一個把我比做周潤發的女孩,是不可能理喻我和風箏的同化和相似——風箏是紙作的玩物,它沒有頭腦和四肢,而把它和人類聯想認同,是純真的女孩無法想象的。
“小白菜,”我說。這時候我已坐在經理的座位上。“你多大了?”“二十歲。”小白菜說。
“二十歲就這麼能幹,”我說,“等到了二十五歲,你就能當經理。到三十歲,當總經理。三十五歲以後,想當什麼能當什麼啦。”
“童經理真會開玩笑。”小白菜說。“我能幹什麼呀?要說能幹,總經理才真能幹呢。才二十九歲,又是女人,就有這麼大的夜總會!”我說:“你跟總經理學呀,將來你也會有這麼大的夜總會。”
“我不會的,”小白菜說,“我沒有總經理聰明,也沒有總經理貌美,因此我想再怎麼努力,我也達不到像總經理這樣的成就。”
“你覺得自己不漂亮?或者覺得沒有總經理貌美嗎?”我說。
“這一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小白菜說。“那為什麼還說自己不聰明?”我說,“能意識自己貌不如人,就很聰明。”
“我沒說我不聰明,也沒說我不漂亮。”小白菜道。“我隻是說我沒總經理聰明,也沒總經理貌美,因而也就不會有總經理那麼大的成就。”
“也就是說,能當經理助理你也就滿足了。”
“也許吧。”小白菜說。
“這麼說來我可以放心了?”我說。
“放心什麼?”
“放心你不會搶班奪權呀。”我說。
“是的,我不會。”小白菜說。
“你不會?”我說。“那前任經理是怎麼被推翻的?”小白菜說:“前任經理是被總經理除名的,與我無關。他的垮台也可以說多行不義必自斃。”
“你的意思,請我自珍自重,”我說。“否則重蹈覆轍?”“我沒這意思,”小白菜說,“但我想你這麼說也不錯。”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看到再換經理啦。”小白菜說。
“希望你永遠當經理。”
我說:“假如我被提升了呢,你還是希望我原地踏步嗎?”“那我先謝謝你了。”小白菜說。
“好呀你,原來你還是有官癮”,我指點著小白菜。“看來我得對你防著點。”我說。
小白菜說:“不敢,你千萬別這麼看我!求求你。”
我全部的手指攤開,像兩隻順流漂浮的竹排。“開玩笑。”我說。
黑夜像情人一樣來臨,對於一個舞廳經理和尋歡作樂的人們,沒有比夜晚更受歡迎的良辰。
黑夜是歡樂和錢財的愛人——人世間大部分的歡樂和錢財是夜間享有和賺取的。我的感覺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