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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我愛你

電影中,潔白的山茶花絢爛地在綠簇叢盛開。黑白映畫裏,白襯衣的少年站在花叢中心眯起雙眼微笑。鏡頭轉切到他成年以後,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與一個陌生的女子相遇。在這個海邊的城鎮,他們一起躺在漫長的海岸線上,身邊是洶湧著的海潮和起伏的海麵之上嘶鳴的鷗鳥。潮濕的風延綿在他們的身邊。他拉起她的手說,在每一個存在和時刻,我都將愛你。

海潮呼嘯。大風疾駛。上空密布雲層。

這裏沒有大海。這裏隻是一片廣袤的油田邊盛產香梨的小鎮。我在新疆旅行的一個小站。浩瀚的油田上矗立著若幹巨型的電線鐵架。它們之間連接著黑線般粗大的電纜。油田上龐大的光與影在風中動蕩伏湧。天空好似一張淺藍色的塑料薄布。就在日光的張台當中,十字已經站在我眼前。我提著紅色的拉拖旅行包,她雙手背在身後。我們之間是油田麵前條無限延伸的高速公路。她穿著白色的裙子,上邊有些許明亮的色塊。在色塊的深處,是片片的花瓣。她留著和小時候樣的長發,風吹起,就千絲萬縷地拂過麵龐。她的身旁是一輛紅色的摩托車,反射著光的車身存油田的附近像是一團簇擁著的火焰。她的手扶在摩托車的把手上,纖細得像是一根黃白的飄帶。長長的脖頸上戴掛著一條維族風格的藍色石頭項鏈。她把我的行李放在車後,示意我坐在她的車後。

摩托車行駛在油田的邊境時,我時常透過車前的鏡片看十字的臉。她把頭發利落的紮在身後,但還是能夠看到飄散著的頭發的絲線。瞳仁裏好像流動著水,使得整個雙眼閃動著迷人的亮澤。十字是我小學的同學,也是我離開新疆之前最親密的異性好友。在南方的這段時間,我們一直通信。在小學,她是一個很容易讓男孩子為之著迷的女孩子。她的相貌仿佛天山的雪蓮一樣動人,她是和現在一樣喜歡穿裙子的女孩子。體育課的時候,十字和別的女孩子們一起跳橡皮筋,總是有很多穿著短褲襯衣的男孩子圍觀。

她經常在練習本和繪畫本上畫各種各樣的十字。有的是用鋼筆濃重地加粗後遺留在空白處的骨架,有的是在老師批改得密密麻麻的紅勾中間用水彩筆朝相反的方向探詢的勇士。她是那麼的與眾不同,就如同她曾經跟我說過的,我永遠跟別人不一樣。在通信的七年間,她經常給我在信紙的背麵畫各種各樣花的紋案。我把這些絢爛迷離冷峻的物象與色彩都收集在個牛皮紙的大信封中。對我來說,這個內存的空間和所有的未知與青春一樣,都留有找尋和探索的期望。十字小學畢業以後直接進藝術學校讀書,在我剛剛在高中二年級的數學考試中煩躁地寫下漆黑的數字時,她已經成為了一名油田小鎮藝術團的歌手。她似乎總是比身邊的人領先一步,我走進大學的校門,她則和一個維族青年舞蹈家雷雷結婚成家。這是兩個人的二十歲,這是繁華的北京和遙遠的油田邊的二十歲。她直是那麼的使人欽羨就像她寄來的結婚照片中在燦爛的人群裏她永遠不會消失的年輕純白的笑容。

行李被十字放在專門為我騰出的一間臥室中。這裏有一張簡易的彈簧床,上麵是嶄新的床單和藍色的被鋪。她的家在城鎮的中心位置,從涼台望去,整個小鎮就好像神話中的古城。客廳的牆壁上有一張色彩鮮豔的純羊毛的掛毯。在掛毯的旁邊,是一個擺滿了民族風格的藝術飾品。客桌的旁邊有一個玻璃櫃子,紅色的木頭上雕刻了很多清真寺院的神靈的圖案。裏麵堆有很多的CD,但大都是維族歌手的音樂,很少能看見流行的專輯。十字和我坐在光潔的地板上,她拿出本厚厚的褐色邊框的相冊向我展示她的成長和生活。雷雷在其間為我們端來瓜果和茶水,然後安靜地坐在十字的身旁。雷雷比十字年長一歲,因為長期從事舞蹈表演,讓他的體形一直保持得相當好。他的祖父是俄羅斯人,所以他的眼睛裏總是有一種幽深的藍。在他的嘴唇下方,有一些零落但卻性感的胡須。他說話的時候會像紳士一樣將臉微微上揚。十字說,當時她隨藝術團回烏魯木齊與當地的文藝協會同演出,她非常激動,因為是自己生長的地方。演出時,她精彩的演唱贏得了全場掌聲。後來在下台的時候她收到一束鮮花,上麵寫著:我一生都會為你著迷。雷雷的漢字寫得不好,所以字體十分歪斜。十字看到以後就直笑,但是看不見送花者的身影。過幾天,她接到雷雷的約會電話才知道,原來雷雷的舞蹈表演就在她的節目後麵,雷雷一直在幕後看著她的演唱。他們結婚以後,雷雷從烏魯木齊調到十字的藝術團。在油田的小鎮中,他們是有名的明星夫婦。當地的維族人和漢族人在節日和慶典的時候最想看到的就是他們的歌與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