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飛城的公皙曉鷗不太一樣了。鄔戩知道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滿園殿裏,祥子全身裹在厚厚的紗布之中,窗欞間的風緩緩地吹。門外忙碌的人們,走得很急,卻又很穩。
人群來來往往,彼此低著頭不嬉笑,不玩鬧。寒涼好似初晨。
這座被隔離開來的庭院中,神色焦急的鄔拓早已被隔開在遠遠的門外。
禦醫結成隊地走過。熱毛巾和銅盆流水般被送到院門外。
陳中天趕到鄔拓跟前的時候,鄔拓正要發火。長吉弓著身,什麼話也不敢辯駁,低著頭一聲聲應和。
克製而壓抑的低沉斥罵聲“就去找他啊”,是病極了,什麼都想要試一試。
長吉很快的退出去,低頭錯身和陳中天擦肩而過。
陳中天身後跟著雙眼腫的很大的六小姐陳茜穎。
“表哥。”弱弱的女聲婉轉好似貓輕輕撓過。
鄔拓正眼亦不肯給一個。臉色肉眼可見地變更難看。“你們還來幹嗎?”
太宰長子陳治昭因感染傷寒在春暉院中已養了許久了。
旁人不知其中緣由,但心知肚明的幾人,相見早已如相仇。
“你們如意了吧?”鄔拓心裏恨陳治昭把疫病帶回了霞飛,傳染給了自己的五哥。更恨自己,也曾經被她蒙蔽過。
陳茜穎聞言淚水更似流水,隻哭聲也仿佛院中沉悶空氣一般,低沉又壓抑。
她明明說隻要拖住大哥三五日。
“現在怎麼辦?”怎麼辦啊?
五皇子鄔戩亦感染上時疫了。那個遠在江南泛濫成災的疫情竟悄無聲息蔓延到了霞飛。
隻他不肯說。旁人不敢問。
五皇子鄔戩閉著眼,想不明白公皙曉鷗如今頻繁出入霞飛各大世家的用意。
還有南城……
樂天巷的郡主府早已隻剩一座空宅,大明山的私人山莊亦是人去樓空。想必江南如今未必如母後所願,盡在掌控了。
還有這次的疫情。
鄔戩歎了口氣,才緩緩睜開了眼。祥子白皙的臉龐間恰到好處地嵌著一雙明亮的眼睛,薄薄的麵巾覆在麵上,好若美人遮麵。
“阿昭如何了?”太宰府大公子先感染的時疫,不過是那一瞬間發生的接觸,卻不想立時他就被感染上了。想必他的情況比自己想到的更嚴重了。
祥子臉上並不顯得哀戚或是沮喪,依舊規規矩矩給鄔戩又擦了麵。又溫吞著說著陳大公子的病情。“據說日日昏睡,像是不好了。”
像是不好了。
鄔戩愕然。
“一座城的人命麵前,不能先放下私怨嗎?”
鄔戩猶記得他躺進滿園殿前,陳治昭如是悲涼的感慨過。陳治昭沒有將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恐怕他還很自信,她不至置他於死地。
鄔戩也不信。
可……
“光祿寺卿那位公皙大人如今不隨侍左右,卻在霞飛城上躥下跳。恐嚇長安侯家的小姐,又攪和進太常寺中。必是與她策應。我看阿昭真是豬油蒙了心,竟還以為她是大義。”
鄔戩慍怒,想到陳治昭或可能因此早殤。再維持不住往日的謙和,破口大罵。
祥子隻一旁聽著,並不說話。等鄔戩自己平靜下來,又緩緩遞上一碗遠遠已叫人皺緊眉頭的苦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