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6月22日,我和陳先生飛往北京,因為薑文已經答應出演《理發師》的男主角陸平。下午四時,我和陳先生來到與薑文約定的會談地點:國際俱樂部18樓。我們到的時候,薑文已經坐在那裏。他穿著一件黑色的T恤。我們已經不需介紹,因為拍《尋槍》的時候,我們在貴州的拍攝地就認識了。簡單的寒暄過後,我們直奔主題。薑文表示:一、劇本看得進去;二、能拍成一個不一般的電影;三、特別不像一個中國已經有過的電影;四、我願意接受這個電影,“願意與陳先生您合作,與一平合作”;五、但是劇本需要修改,要把描述變成行為,要簡潔。此外,女主角性格要鮮明。那天我們的會談大約進行了兩個小時,陳先生和薑文彼此都很客氣,互相尊重。陳先生謙和、儒雅,薑文真實、坦率,兩位藝術家的個性雖然不同,但是他們對電影的熱愛,卻是共同的。在隨後劇組正式成立,劇本討論的過程中,陳先生和薑文的意見也沒有產生分歧。那時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不到半年,兩人竟不愉快地結束了合作。
他是一個大度的人
《理發師》停機,我是從劉蕾的電話得到消息的,她是《理發師》小說的推薦人,也是片中女二號會棉的扮演者。2002年12月28日,劉蕾告訴我,《理發師》停機了,原因是陳先生和薑文產生分歧,但具體原因不清楚。劉蕾的電話讓我吃驚了半天,不願相信停機的事實。在日後的媒體上,當我看到薑文和陳先生分別發表的聲明,我才不得不信。
早在2002年8月28日,我就離開了《理發師》劇組。在把我封閉在八一電影製片廠,劇本改了七稿之後,劇本仍然不能令人滿意。我覺得我已經筋疲力盡了,增加新的編劇就成為一種必要。陳先生溫和地征求我對增加新編劇的意見。我立即表示同意,因為我覺得,隻要為《理發師》好,增加一個編劇,哪怕增加兩個三個編劇,我都願意。陳先生很感謝我的理解和支持,並請我放心,我的利益會得到保證。離開劇組那天,我忽然想起去年8月28日,正是小說《理發師》改定發稿的日子。我那天的心情,其實就跟寫完小說的心情一樣,是一種釋然的感覺。創作是一種拚體力和心力的活,在你作品未完成以前,你的神經是繃著的,當你把作品完成,人就像跑到終點的運動員一樣,大喘氣。我那天確實是鬆了一口氣,但也不斷地冒虛汗。我想我的身體出了毛病,便打電話給我在南寧的妻子。我當醫生的妻子在電話裏給我診斷,然後我叫我在北京的同學高福廳,從藥店把藥買來給我,並留下陪我。我吃了藥後,半夜就好了。我說這事的意思,是想強調陳先生是一個拚命工作的人,他實在是太忙太累了,根本不顧自己的身體。我跟他坐過兩次飛機,他一上飛機就睡覺,並且一倒頭就能睡著。他告訴我,如果睡不著的話,他也會拿速寫本,在飛機上畫畫。
2003年1月18日,是停機事件發生的第二十天,我給陳先生打了個電話。這之前我一直沉默。我沉默的原因是因為我總覺得陳先生和薑文仍然有繼續合作的可能。在這種時候,沉默是金。但當我從媒體上得知製片方的決定:薑文走人,陳逸飛繼續執導《理發師》,我必須打電話了。這是我離開劇組後第一次與陳先生通話。他在電話裏跟我說,對不起,凡一平,發生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了。請你放心,《理發師》還要拍下去,並且要把它拍好。我不明白陳先生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他沒有做錯什麼,至少我不覺得他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理發師》,而《理發師》何嚐又不是我的《理發師》呢?
我想隻有一個氣度很大的人,才會對一切事物、人物慈善為懷。
陳先生就是這樣一個人。
2003年2月1日,大年初一,我從南寧青秀山的寺廟下來,在草地上剛坐下,就接到陳先生的電話。他說他正在從浙江外景地回上海的路上,原來的外景地保護得很好。電影也馬上要重新拍了。但劇本還需要改一改,請我去上海一趟,商量劇本怎麼改。於是2月3日,我到了上海,仍然住在我上次住的達華賓館。陳先生讓我先看劇本,晚上再跟我談。晚上,陳先生過來了,隨同的還有他的夫人。我們到了他在新天地的“逸飛之家”。陳先生知道我很想知道關於停機的原因,對我說,這個事情就不說了,沒事的,不就損失一些錢嘛。他看看他的夫人,又說你看,連這件事情我都不跟我老婆說的。他的夫人說是的,我在國外,不知道這件事情,他電話裏也沒跟我說。這個時候,陳先生接了一個電話,從說話的口氣知道是他的朋友打來的。陳先生在打電話的最後請朋友保重身體。打完電話,他的夫人抱怨地對他說,你請別人保重身體,你自己卻不注意自己的身體。陳先生笑笑,接著就和我談開了劇本修改的話題。那晚我們又聊了很多。第二天,陳先生又約了北京電影學院的倪震教授,在虹橋賓館,讓倪教授對我提了不少劇本的修改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