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說罷,向朱魁元等擺了擺手就離開了。他乘電梯下了樓,急如星火地出了希爾頓,駕著自己的奧迪,直奔哈爾濱路,就在離路口幾十米處,有輛摩托飛一般衝上來,杜百川向右急打方向盤,失控撞在旁邊的水泥電線杆上,車蓋打折翹起,他的腦殼猛然撞在擋風玻璃上,頭臉鮮血迸流,一動不動地趴在方向盤上,馬路一側,摩托車轟地一聲倒地擦出一串火花,騎摩托車的青年被遠遠地拋在一邊。撞在護欄的鑄鐵基座上,有方者打,警車趕到,發現那青年已死亡。身上沒有任何證件,摩托亦無牌照。而杜百川兜裏揣有名片,心髒尚在跳動,隨即被送往附近醫院搶救,並通知了家屬和東方紡織品進出口集團公司,公司總機話務員撥通了副總闞元壽的電話,闞元壽隨即從家裏趕往醫院。隔了會兒,杜妻也哭哭啼啼地來了,而此時,杜百川已在手術室裏。手術進行了近七個小時,杜妻和闞總一直守候在外麵,其間,公司別的副總和部門頭頭也相繼趕來了。淩晨四點一刻,醫護人員疲憊地走了出來,接著,杜百川也被推了出來。杜妻、闞總一行人圍了上去探聽情況。主治大夫,一位中年醫生神色凝重地說:命是保住了,但是,他將成為植物人終其一生。
醫生,難道沒有辦法比他清醒過來?闞元壽問。
他的中樞神經已嚴重受損,我們已盡了力。醫生說,能夠活下來,已是最好的結果了。
杜妻終於號啕大哭起來,這哭聲在靜夜裏顯得特別刺耳可怖。護土不得不過來勸阻。
植物人!這就是在場的人麵對的一個無情的事實。至於在車禍之前杜百川做了些什麼,隻有問他本人,然而他永遠不會開口說話:,他把自己所有的秘密,他曾有過的光榮和他隱瞞:的罪惡統統化為永恒的沉默。
杜百川成為植物人的消息,闡元壽他們開始是封鎖的,但幾百人的公司,又是杜百川這樣一個曾經是叱吒風雲的人物,怎能封鎖住呢?下午,這事像第二道衝擊波席卷了整個公司。植物人,活著等於死了,才過了半天,公司的人對他的議論一下子變得肆無忌憚,有說他的經濟問題,有說他的裙帶關係,說得最多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其緋聞,公開的、秘密的、確實有過的、捕風捉影的,一古腦兒從大夥兒的舌頭根下麵冒廠出來。方毓眉不參加議論,她覺得杜廳川是個很複雜的人,他在一把尹的位置上將近十年,公司成了集團,產值翻了數倍,在省內外也有了一定名氣,這無論如何與他的領導有關。至於他的一些問題,恐怕也是客觀存在。“一把手現象”,缺少監督,個人說了算,又植根在市場經濟這個溫床上,不出問題才怪哩!說起緋聞,她信,起碼舒婕和舒婕之前的女秘書就跟他有染,他也覬覦過她,如今當官的有兒個不沾葷,有的是本人好色,有的是別人為肴個人目的主動上門作性賄賂,這已司空見慣,不值得大驚小怪。至於經濟問題,她相信他肯定有,而且數字不會小,海關章延對她說過杜百川走私逃稅的事,而她跟沈誌遠、章延辦合股公司時,為從杜百川那裏搞到進出口權,就送過他一萬允,說起來他們這點鈔票,太小兒科廣,而別人送多少,那足無法估量的。好了,現在他已成了植物人,也不知紀檢、司法部門作何處理,難道黨紀法規能讓一個活著的死人開口嗎?
撇開這些不談,方毓眉對來自他的覬覦齊有過反感,然而,他並未傷害到她,在獲取外貿進出門權和處理外商索賠這兩件事上,杜百川是幫了忙的,她不會忘,也不應忘,經她手賄賂一萬元的事她也不想舉報,人都那樣了,舉報又有什麼用?她也不忍心。除非沈誌遠和章延在牢電交待,有關方麵如向她調查,那她不得不說,但起碼,沈誌遠、章延和她主動賄賂,也有一半責任,她不會全推到杜百川身上,人嘛,得活得真實,該怎樣就得怎樣……這些,她過去就想過,不會改變。
方毓眉如此這般地盤算著,包裏的手機響廠一聽是韓小康,不禁一笑,她碼準他會來電話,韓小康約她下班後一塊兒吃飯,地點在麗華大飯店,他們兩人就是在那裏認識的。
都市的夜晚流光溢彩,日新月異,方毓眉無心觀賞,打的直奔麗華大飯店,早到的韓小康已在招手迎她,依然是那身打工仔的裝束,方毓眉想這人真不會打理自己,也難怪,身邊沒個女人……她沒來得及往下想,韓小康臉漾笑意來到麵前,兩人邊寒暄邊上了二樓大餐廳,揀了個卡座坐下,韓小康點了酒菜,兩人隨意地吃著聊著。
怎麼樣,這趟跑得還順吧?方毓眉問。
情況不算很好。韓小康說,不是質量有問題,就是不能按期發貨。
按合同辦呀,該罰就罰,該賠就賠。方毓眉說。
話是不錯,可生產廠家也確有難處,而生產環節不能緊緊相扣是主要問題,我遠在國外,三兩個月或半年才回來一次,光靠電話或傳真,遠水解不了近渴,倘國內有個代理人,經常盯住各個生產廠家,我要減少許多損失。韓小康若有所思地說。倏忽,他光移向方毓眉笑道,方小姐,我聘您做我的國內代理人,如何?
我要價可是很高喲!方毓眉沒料到韓小康會有這個想法,她靈機一動,何不借此話題摸摸他的底,韓先生有多大的家私能雇得起代理人。
看得出您是個坦誠的人,跟您交談我也應當坦誠。韓小康說,我的資產不算多,人致有八九百萬美金吧!在國內我的經營數額約在頭兩百萬美金。倘方小姐願意應聘,請開個價。
這太突然了,我沒有任何思想準備,容我考慮考慮行嗎?方毓眉說。
沒問題。這裏,我可以提供一個參照係數,您如辭掉現在的工作,專為我做,年薪五萬美金。您如覺得暫時不能辭職,那麼兼職也行,年薪兩萬五千美金,當然這都小-是絕對的,隻要您提得合理,自可上浮。既然有了代理人就得有辦事處,寫字樓的租金、設備,統統由我解決。
韓小康的提議是有誘惑力的,方毓眉也相信這些話是他的本意,酬金也不算低,但無論是專職或兼職,她是為他打工,做他的國內代理人,她不由得想起杭州的聶小荷,明的她是外商麥老板在中國的代理,暗的她卻是麥老板的情婦。如今許多外商,尤其是港、台和華裔商人都像麥老板那樣,找個漂亮能十的女孩,按個頭銜,支給說得過去甚至優厚的傭金,而後幾倍兒十倍地榨取其勞動的剩餘價值,還要讓你奉獻出自己的青春肉體。她不知道韓小康是不是另外一個麥老板,但她愣是擺脫不了這份懷疑。他說己是單身貴族,而且他表妹廠恬也已證實,那麼,他會不會是放氏線吊大魚,讓她先做代理人再做情人最後成為夫妻?假如事物不是這樣發展,她隻能是另一個聶小荷。再有,在那遙遠的匈牙利,他有妻室或情人嗎?這也是未知數,她能不慎重對待。她不想再談此事,遂換了個話題說,韓先生,你怎麼總是這一身裝束呢?以你的條件完全町以穿得像樣些嘛!方小姐是不是認為我剛才提到自己的資產是吹噓?是啊,從裝束看,我隻能是個打工仔,怎麼會是有產者呢?
啊,不不,我的意思是,這樣的衣著似乎與你的身份小符。方毓眉趕快辯解道,你沒見國內的許多大款都是名牌服裝。
你欣賞這些名牌?韓小康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倒也不是,方毓眉莞爾一笑以擺脫窘迫,說,我隻是覺得你這樣……怎麼說呢?啊,有點特別。
其實,我這個人過去真還特別愛打扮,雖談不上追逐時尚,但在公開場合也都是西裝革履,纖塵不染,初到俄羅斯時,我特地穿上了一套皮爾卡丹西服,咱不能讓老毛子瞧不起中國人,心想憑這套高檔服裝,窮得叮當響的老毛也會發怵,還不爭著跟我做生意,買我的羽絨被羽絨服……說著,韓小康自嘲地笑了笑,搖搖頭,可誰又料到,正是這套西服惹了禍,老毛子把我這個小打小鬧的倒爺,當成了中國大富豪,一個雪後的傍晚,我收拾好攤位,租了一輛貨車,將幾百件羽絨製品往我寄宿的旅館運,半道上經過一片燁樹林,貨車不走了,突然從旁邊躥出六七個人,都蒙著臉,但從他們的吆喝聲中,我聽出有個中國人,我的同胞、內奸,他們不由分說把我的眼睛蒙上,先扒掉我的呢大衣,又扒掉我的皮爾,卡丹,而後兩個人抬著我的頭腳,將我摔在樺樹林裏,貨車上的貨物則被他們開走了,我懷疑貨車司機也是他們一夥的。冰天雪地,不久我就凍僵了,對周圍的一切已毫無知覺。等我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對俄羅斯老年夫婦的客廳裏,老大爺叫彼得羅維奇,五十年代作為援華專家在中國工作過兒年,會說夾生的國話,原來是他幵車路過樺樹林時救了我,隨後他又向警方報了案,半個月後,我的貨物發還了一半,而那些黑幫卻沒聽說下文。有了這次教訓,我就再也不穿高檔西服了,從俄羅斯到東歐諸國以至回來都這樣,已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