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安本就奇怪,蓉姨娘在成為關白澤小妾不久之後就失了寵,這些年淡出人們的視線,日子過的那般艱難清苦,而毒害人總是要金錢和人手做依靠的,蓉姨娘是如何做到這些的。可若蓉姨娘是消失多年的那木雅,那麼這些便都不成問題了。

那木雅仇恨關白澤,變賣了家產,籠絡了當年忠實烏赫族長的衷仆,又出身在巫醫之家,精通藥理。她能在關府中興風作浪,卻不被查覺,便都有了解釋。

隻是慧安和關元鶴雖弄清楚了一切,一時卻也沒抓到什麼證據。多等兩日,依關元鶴的本事自能將蓉姨娘在府外的勢力一點點挖出來,但慧安已是不願在等下去了。既然已經知道了一切,便也沒有讓蓉姨娘繼續好過的道理,有了蓉姨娘在手,又何需費心費力去找她在府外的勢力,隻需逼供蓉姨娘便是。

故而慧安才將那故事聲情並茂,詳細萬分的講了出來,一來是叫關白澤等人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再來也是在詐蓉姨娘,令她親口承認這一切。

慧安算準,那木雅背井離鄉在關府潛伏這麼多年,心裏的恨定然也越積越深,定然也在迫不及待地等著揭曉自己真實身份,令關白澤痛苦不堪的那一日,若是聽聞了自己的話,她必定不能自抑。

果然蓉姨娘聽聞她的故事當即便亂了心,那副假麵孔便再也掛不住,隨著她的話,神情來回的變動,到最後已是不能自抑。

蓉姨娘聽慧安說的分毫不差,隻以為慧安已查出了所有,再加上她聽著那些話根本就不能控製自己的神情,故而慧安說完,她便一下子撕開了假麵具,露出了真麵孔來。

而慧安見蓉姨娘不再裝下去,便也冷了麵色,沉聲道:“我大婚當日你在蘭姨娘送去梅園的燕窩中下毒,借雲姑娘鬧起風波來令我和母親起了嫌隙。之後令寒兒害四少奶奶小產,卻將四妹妹扯了進來,一來害了又一個關氏子嗣,再來又使得父親更加怨怪母親,可你的最終目的卻是想促使我接掌關府中饋,隻有這樣才有機會令我和母親之間的怨恨更重,才有機會將我扯進渾水中,這才能展開你的下一步計劃,掀起更大的風浪來,又將所有髒水都恰如其分,自然而然地潑到蘭姨娘身上!”

蓉姨娘聽聞慧安的話,不覺尖聲一笑,竟是鼓起掌來,她背脊挺直,渾身都是厲色,竟似一瞬間換了個人一般,接著她錯身繞過慧安,盯著坐在上首的關白澤,冷聲道:“少奶奶真是聰慧的緊!既然已經說開了,如今我又落在你們手中,便也認輸,隻怪自己棋差一招。我也不妨告訴你們,不光方才少奶奶說的那些是我做的,當年顧舒雲生下的兩個賤種一個生下來便體虛夭折,一個又得了怪病,皆是我所為!而你……”

蓉姨娘說著便目光一轉盯向一身冷冽坐在一旁的關元鶴,道:“若非顧舒雲為了救治關元卿帶著你上了山,常年住在棲霞寺,我早便尋機會對你下手了!當日在棲霞寺肖姨娘算計顧舒雲也是我的主意,用的那些迷藥都是我親自調製的呢,嗬嗬……”

蓉姨娘見關元鶴目光陰沉,渾身都充斥了戾氣,卻是歡快地輕笑了起來,接著她瞧向已渾身顫抖的關白澤,又笑著道:“你大概還不明白肖姨娘為何會聽我的吧?哈哈,那是因為她被我抓到了把柄呢!你不奇怪我如此痛恨姓關的,卻對關禮芳極親厚是為何嗎?嗬嗬,關禮芳,關禮芳……那是肖姨娘和下人偷情生下的孽種!你說知道了這個秘密,肖姨娘敢不乖乖地聽我指使嗎?起碼聽我的還能保住關禮芳的命,若是不聽話,嗬嗬,她和那孽種都會沒命呢……”

蓉姨娘言罷見關白澤劇烈地咳嗽起來,眉眼間便充滿了愉悅,又道:“這樣便受不了?這樣竟便受不了?”

她說著見關白澤已是咳的滿麵通紅,似隨時都要背過氣去一般,卻還用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她,蓉姨娘竟是覺著滿身的快意,當即就尖聲笑了起來。

而二老爺也反應了過來,匆忙起來去拍關白澤的背,關晨之欲上前阻止蓉姨娘再說下去,卻突聞蓉姨娘慘叫一聲跌倒在地。

他一愣再看時就見蓉姨娘剛才還神采飛揚的麵蓉瞬間已是慘白,頭上冒出大顆冷汗來,神情也極為痛苦地抱著膝蓋抽搐著,而她的兩個膝蓋上卻是插著兩片碎裂的茶瓷,鮮血從露出的白骨間湧了出來,驚悚異常。

關晨之頓住身子,與此同時慧安卻驚呼一聲忙兩步奔向關元鶴,抓起了他因捏碎茶盞而淌血的手。慧安心中又是心疼,又是自責,蓉姨娘一下子說出這麼多事情來,還有她癲狂的神情,使得她方才也隨著眾人愣住了,竟是未曾反應過來她的這些話聽在關元鶴的耳中該是多麼的刺心,她本該第一時間守在他的身邊的……

慧安自責著,也顧不得喚人,忙自衣袖口上扯了一條布去給關元鶴包手,關元鶴卻是感覺不到疼一般,隻緊緊握住了她的手,那血便沿著兩人的指縫低落了下去。慧安心疼的一縮,抬頭哀求的瞧向關元鶴,卻見他目光仍舊盯著正慘叫著的蓉姨娘,冷峻的麵部線條緊繃鋒銳的猶如刀刻。

慧安抬起另一隻手輕撫關元鶴的手背,關元鶴這才瞧向慧安,見她目光中寫著哀求和擔憂,他的目光閃動了下,緊握著慧安的手這才緩緩鬆開,麵色也和緩了一些,慧安忙給他包起傷口來。

屋中因關白澤的劇咳變得有些混亂,小陳姨娘等人又被蓉姨娘的慘相驚嚇,發出幾聲驚叫,待關白澤緩過氣兒來,推開崔氏等人,站起身來死死盯著蓉姨娘,步步逼近蓉姨娘時,蓉姨娘已咬著牙忍下了疼痛,同樣滿眼恨意地瞪向關白澤。

“你要尋的仇人是我!為何要如此陰毒的禍害無辜之人!”關白澤逼視著蓉姨娘,聲音卻是止不住的顫抖。

蓉姨娘聞言譏誚地笑了起來,接著驀然冷下神情來,道:“一杯毒將你毒死豈不太便宜了你?我偏要你好好的活著,斷子絕孫,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你毀了我的一切,殺了我最愛的人!我便也好叫人嚐嚐心被淩遲的滋味!”

她說話間神情極為激憤,卻也帶動了傷口,言罷疼的喘了兩口氣,這才又接著道:“當年顧舒雲自盡,關元鶴回到府中,我便想動手,可我卻發現你似對顧舒雲一事存了疑心,竟在暗中觀察我和蘭姨娘,我便隻能緩下了計劃,未再有所動,可誰知待顧舒雲之事被淡忘,還沒等我再籌謀,關元鶴竟離開了府,我試過讓他死在外麵,可他身邊有暗衛守護,我的人試過兩次都未能得手,隨著他年紀漸大,武功漸高,便愈發難辦,府中崔氏卻又添了嫡子。既然暫時殺不了關元鶴,那我便不能貿然去動關元卓,若貿然動手暴露了自己,我死了沒關係,卻便宜了關家的子孫!沒機會沒關係,我多的是時間,我可以忍,殺不了關元鶴沒關係,那便都活著,他總會回府,到時候豈不更熱鬧?隻謀害你的兒子到底太便宜了,讓你瞧著孫子也一個個胎死腹中,那多完美?”

蓉姨娘說著便又咯咯的笑,慧安瞧著她那瘋狂的模樣,手撫向小腹,心中不辨滋味,目光卻是猝了毒一般狠辣凜冽起來,似感受到了慧安的視線,蓉姨娘竟是突然瞧了過來,盯著慧安,又道:“我等了這麼多年,總算是將關元鶴等了回來,隻可惜他羽翼豐滿,竟是比從前更難下手,我苦苦思索卻仍舊找不到機會,直到聽聞他主動求娶鳳陽侯府的沈姑娘為妻,我便知道我等的機會可能就在眼前了。內宅隻有女人多了才能攪起渾水,那燕窩中的毒卻是我所為,挑起你和崔氏的嫌隙,也是試探關元鶴對你到底用了多少心思,嗬嗬,你沈慧安果然沒有讓我失望,當夜梅園那雲怡病成那樣,關元鶴竟不聞不問,你不知道當夜我有多高興,我總算尋到了關元鶴的弱點!你果真也如我所料竟叫不近女色,性情清冷的關元鶴上了心,還越來越珍愛如命,若你死了,他關元鶴便是再本事,怕也要成為廢人!”

慧安聞言麵色已是幾變,她神情冷冽,欲要上前,關元鶴卻是拽住了她的手,緊緊握住,盯著蓉姨娘隻道:“讓她說下去。”

蓉姨娘譏笑一聲瞧著慧安又道:“所以我對你用了癭毒,若身懷怪胎十之八九是要難產殞命的,在你懷胎八月之時我再引發早已種在關元卓體內的辰砂毒,想法子嫁禍在你身上,來日你難產死了,崔氏和關元鶴也會反目。至於關晨之,他好好活著,蘭姨娘才能擋在我前頭不是?我雖計劃的好,但卻發現你們夫妻竟無意關府,自你進門便是一副置身世外之態,而關元鶴卻隻縱著你研究什麼治馬。若你不攪進內宅的渾水中,我便尋不到機會令你和崔氏結仇,你無心關府之事沒關係,我可以逼你攪進來。果然,借著四少奶奶小產一事,你被迫接掌了中饋。”

蓉姨娘說著猛然又瞧向一旁坐著的麵色發白,還一臉恍惚和震驚的五少奶奶道:“可也就是那日,我從五少奶奶的行至中察覺出福德院那老東西竟患了絕症。”

五少奶奶因蓉姨娘禮佛,又可憐她淒苦無依,故而平日對蓉姨娘也有照拂,蓉姨娘和五少奶奶走的卻也近些,故而她見蓉姨娘猛然瞧向自己,還說出這些話來,經受打擊身子微晃。

蓉姨娘卻不再看她,轉頭又瞧向慧安,道:“若福德院那老東西死了,你們便必要另立門戶,我想再動手卻是不可能了。這還不算,皇上竟還允了你參加什麼太仆寺比試,我便明白關元鶴縱著你學治馬病的原因了,他是想帶著你一同去邊關,你們若真走了,誰知何事才能回來,說不準回來時老東西已經病逝了,那我豈不是再沒機會了!所以我便隻能將計劃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