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姨娘見二老爺和關晨之將關白澤扶在太師椅上,卻是掙紮著站了起來,盯向關元鶴,道:“我雖殺不了你,但卻毒了你的孩子,關白澤最疼愛,最出息的兒子卻注定要恨他一輩子,哈哈,想來他一生都要不得安穩,這樣極好,你也算是幫了我的忙!”
她說著又瞧向慧安,譏笑一聲,道:“崔氏若有少奶奶半分聰慧,興許我也害不了那麼多人,便定國夫人為了保護你那夫君特意選了這麼個蠢的,倒是成全了我,嗬嗬,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少奶奶聰穎,運氣也好,這麼快便將我抓了出來,我輸了賠上一條賤命便是,這具肮髒的身子我早就厭惡了!我下去必定不會寂寞太久,相信不久後少奶奶便會身懷怪胎下來找我的!”
蓉姨娘言罷目光一變,慧安也猛然睜大了眼睛,本能地喊道:“文軒,快!她想咬舌!”
而關元鶴卻在她將張口之際已是飛掠而起,瞬間便扣住了容姨娘的兩腮,手上一使勁,哢嚓之聲做響,竟是生生震碎了蓉姨娘的滿口牙齒,在她痛呼聲尚未發出時手一抬,逼著她硬生生將那震碎的滿口牙齒混著血液盡數吐咽了下去!
接著他才將痛暈過去的蓉姨娘扔了出去,而清姨娘瞧見這一幕,尖叫一聲眼一翻卻是也嚇得暈了過去。
關元鶴的身上滿是戾氣,將蓉姨娘扔出去,身子尚且在微微發抖,慧安知道是蓉姨娘最後的那話刺激到了他,一驚之下才忙站起身來,快步上前也不顧別人目光,一手抓住關元鶴的手,一手輕順他的胸,柔聲道:“我不會有事,我保證!莫聽她胡言亂語!”
關元鶴在她的拍撫下這才漸漸平靜下來,那邊三老爺已經帶了周管家等人進來,關榮也跟了過來,將暈倒的蓉姨娘拖了下去,而關元鶴瞧都未瞧暈迷的關白澤一眼,也不顧眾人,隻彎腰將慧安抱起便大步出了屋。
慧安身子本就沒有休整過來,經過這一番折騰,又被蓉姨娘那瘋狂,偏執的模樣激到,再見血腥,本就有些受不住,麵色白的如紙,關元鶴猛然將她抱起來,慧安一驚之下卻也未推辭,隻攬著他的脖頸,將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目光越過他的肩頭,卻見關白澤正被移上羅漢床,瞧著麵色灰白,胸前還殘留著方才吐出的血漬,有些駭人。
而關元鶴竟對他不管不顧,慧安自不會去勸關元鶴,可心中到底有些悵然,世事弄人,關元鶴如是,心中又該是何等悲苦滋味,她禁不住將頭挪了挪,麵頰緊緊貼著關元鶴的脖頸,閉上了眼睛。
之後的數日,關府更加沉寂,慧安隻一心在棋風院中養胎,對外事蓋不多問。也不刻意打聽蓉姨娘的近況,隻依稀知道,關元鶴已審問了寒兒,並抓到了府外跟隨蓉姨娘的那些南螢人。而關白澤自那日被抬回祥瑞院,卻一病不起,聽說這兩日已有些藥石無效,竟是連水都灌不進去了。
自關元卓出事那日驚動了京畿衛,關府的事情便傳的沸沸揚揚。本是家醜不可外揚,可關元鶴卻如此行事,慧安當日醒來得知,便知關元鶴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善了,欲帶著她另立府邸,故而對此便未多言一句。
而這些天不乏知交好友或是瞧熱鬧的,打探消息的各府女眷前來關府拜訪,隻卻一概被周管家推了回去。待關白澤突然病倒,不能上朝,淳王和太子,以及右相等大臣才被驚動了,這些日來關府迎來送往,淳王更是日日前來,眼見著關白澤在懷恩大師的親自診治下卻還是不見好轉,已是暴躁到了極點。
這些慧安卻也是知道的,懷恩大師來棋風院診脈時她也問過關白澤的病情,懷恩大師隻說心病難醫,因關元鶴之故慧安也未曾到祥瑞院探望,隻每日前往福德院探望定國夫人。而蓉姨娘的事,牽連太多亡魂,定國夫人已是重病不起,關元鶴等人一致地將此事瞞了下來,蘭姨娘當日受了杖責,還禁足在院子中養病,慧安等人一概隻說是蘭姨娘所為,定國夫人未曾多問,卻也不知信是未信。
關元鶴除了每日前往福德院一陣,其它時間都守在慧安身旁,府中氣氛沉悶,兩人這幾日來也甚少說話,在一起時隻默默凝望已是歲月安好,心境寧和。慧安剛動胎時,免不了見紅,關元鶴卻也不嫌棄,日日都睡在她的身旁,那日她被崔氏推到抬回棋風院後,至夜裏她醒來,關元鶴便未叫任何人進屋,每每慧安淌血都是他親自在照顧搭理。
自嫁給關元鶴,兩人甜蜜居多,在一處時多是歡樂的,共同分享彼此的快樂,雖彼此對對方的感情都在日益劇增,但慧安卻總覺著有些不牢靠一般,可經此一事,共同經曆了傷痛和磨難,慧安隻覺的僅僅幾日間,和關元鶴卻似又翻過了一座山,兩顆心緊融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來。
關元鶴對她一如既往的細心仔細,也更加的寵溺,便是解決生理問題也不再避諱她,坦然地將自己的一切都展露在慧安麵前,夜裏互相抱著彼此,聽著對方的心跳聲,慧安覺著生活一下子變得踏實了起來。有時候聽著關元鶴低低地自然而然地說著一些藏在心底的往事,慧安竟會生起一股感激之情來,感激這一場磨難,讓他們更加緊密地融合在一起。
而真相太過沉重,驟然揭開卻是叫整個關府都不動蕩起來,三夫人怒打了謝姨娘,又整日鬧著要分家,若非三老爺死命攬著,早已鬧到了定國夫人那裏,二房宋氏竟也臥床不起,二夫人當日留在福德院許是未曾親耳聽到,雖是也受了刺激,但賴好還能撐著每日前往福德院,二老爺連日來也未曾上衙署,整日守在定國夫人身前,崔氏卻是打起精神照顧著關白澤和關元卓。
府中諸多事卻是交由了關禮珍和關禮彥姐妹,兩人卻也沒叫人失望,似一夜間長大了許多,商量著竟是將偌大的府邸撐了起來,將惶惶不安的下人們,和雜亂無章的諸是都理順了。可即便如此,慧安心中也知道關府要散了……
對此她心中半般滋味,以前一心盼著另立府邸,如今許是經曆了共同的傷痛,共有了一個仇恨之人,倒是生出悲涼和難過來。
這日一早,慧安如同往常一樣和關元鶴一道去福德院瞧過定國夫人,回來一起用了早膳剛回內室便聽外頭響起方嬤嬤的聲音。
“爺,少奶奶,夫人來了。”
慧安聞言不覺一愣,關元鶴卻已起了身,道:“我去書房。”
言罷竟是就向外而去,慧安見他如此也未吭聲,隻他剛到外屋,崔氏便進了門,見關元鶴瞧都不瞧她一眼便要出房,她似欲言,腳步也挪了一下,關元鶴卻抬眸冷眼掃了她一眼,崔氏隻覺那一眼極冷,猶如利鋒刺骨,登時身子一縮,關元鶴卻已邁步而出。
慧安見崔氏麵色發白,卻也未曾出言寬慰,對崔氏她雖無恨,卻也著實熱情不起來,崔氏似也不指望慧安能如何,自行坐了,瞧向慧安似鼓了鼓力氣才開口道:“以前的事,我受奸人蒙蔽和你多有誤會,今兒來此一是瞧瞧你,再來也是示個意,希望你能瞧在同在一個屋簷下生活這麼久的份上對以前的事不要見怪。”
慧安聞言隻笑了下,道:“你我各有立場,我年輕氣盛,也多有不敬的地方,曾能隻怨您,也請您不要見怪才好。”
崔氏聽慧安這般說,見慧安的眸子中雖是沒有親切之意,卻也澄清一片,不覺一笑。她此來卻也不是特意冰釋前嫌的,也未曾指望發生了這麼許多事還能和慧安親近,故而便直說出了這次來的目的。
“老爺纏綿病榻多年,連做夢都喊著三爺的名字,自昨夜起臉色越發的不好,連水都喂不進去,我擔心……不管是多深的仇恨,畢竟老爺是三爺的生身之父,若是老爺真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要三爺抱憾終身,再落得個大不孝的名聲與他的前程也有礙,你若真為三爺著想,便勸勸他,去祥瑞院瞧瞧老爺吧,哪怕隻站在院子裏和他說說話也成啊。”
慧安聞言見崔氏麵上淨是擔憂和傷悲,眉眼間滿是疲憊,不覺心一糾,難道關白澤真……
隻是對關白澤關元鶴心中積了太多怨恨,慧安卻也無法輕易承諾崔氏,半響才道:“我會告訴他的。”
雖是聞言似有些失望,嘴巴動了動,最後終究是什麼也沒再說起了身,道:“如此就勞煩了,老爺身邊離不開人,我先回去了。”
慧安親自將崔氏送出了院子,瞧著崔氏遠去的背影,想著她的話慧安又禁不住歎了一聲。
關白澤當年對南螢族長的所作所為,慧安並沒覺著有什麼不對,政治本就是一場又一場的騙局,波譎雲詭,爾虞我詐,若無關白澤騙得烏赫族長進京,興許要死更多的百姓。
而蓉姨娘卻也是可憐可歎之人,恨隻恨關白澤貪戀美色,認人不清,始亂終棄,負了顧舒雲,也累及了全家。
所以這慧安看來關白澤如今是自作孽,不可活,她心中對關白澤半分的同情都沒有,隻是崔氏說的話終究不是沒有道理,此刻她卻也不得去勸勸關元鶴。
慧安轉身直往書房而去,關元鶴並未在外間,慧安繞過書架果見他躺在裏頭的羅漢床上,閉著眼睛,似是睡著了。
慧安輕步過去,在床邊坐下,細細地瞧著關元鶴,他的眉宇微蹙著,似凝著化不開的愁緒,這些日子以來定國夫人病重,她又因懷中孩子之事叫關元鶴操心不已。
這幾日每次夜半驚醒,都能迎上關元鶴幽深的目光,聽到他低喃的安慰,有時她甚至在想,他到底一夜合沒合眼。那日她在內室走動間碰到了椅子驚呼了一聲,關元鶴在外室聽到竟是一個不小心將滾燙的茶水潑了一手,燙了手背都起了水泡,他卻也不顧風一般地衝進了內室聲音顫抖地扶著她,問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慧安如今眼見還晃動著他那時的模樣,蒼白的麵色,因驚慌而破碎顫抖的眸光……
他那樣沉穩內斂,淵持嶽峙的一個人,竟生生因她之故這般的一驚一乍,叫慧安當時險些脫口而出:這孩子我不要了,莫擔憂,我喝藥!
可那一刻偏喉嚨似被堵了棉花團,任是她張開了嘴,瞧著他那焦慮急切的模樣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凝望著他,笑著,淚水卻如斷線之珠顆顆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