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決戰 3

省委調查組來了,想不到,居然由兩名常委親自帶隊,一個是屠副書記,一個是關副省長。關副省長兼著公安廳長,又主管政法工作,而且也是省委常委,來了很正常。屠副書記則聲明說他自己是不願意來的,但是,省委主要領導非派他來不可。相信讀者能從中看出貓兒膩:兩個省委常委在為人、立場上是相左的,我想,省委派他們來,肯定是為了保證調查結果的客觀性。

調查組來到華安後,最初並沒有和縣委、縣政府及華安公檢法三機關接觸,而是獨立進行了調查。他們深入到居民區、居委會,跟一些基層群眾進行座談。幾天後,調查組才坐下來,召集縣委、人大、政府、政協四大班子和公檢法司四個部門的有關領導及部分老幹部舉行座談會。我到會後,發現莊為民也來到會場並坐到前排醒目的位置上,感到有點兒不妙。

會上,屠副書記和關副省長分別講了話。他們說,幾天裏,他們接觸了社會各個層麵的人士和群眾,掌握了很多信息,現在想聽聽與會者的意見。莊為民最先打破了沉默,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說:“沒想到啊,真沒想到啊,在華安居然發生了這種事,實在太讓人痛心了,上萬群眾圍攻公安局,公安局武力鎮壓,出了人命,又鬧到了省裏,怎麼能出這種事啊……”

他開口這幾句就把我氣壞了,因為這是公然的顛倒黑白歪曲事實,盡管他沒有明確指責我們錯了,但是,口氣裏的傾向性是非常明顯的。二皮臉的母親明明是回家後心髒病發作死亡的,在他嘴裏出來,就像死在我們公安局一樣,而且是我們警察導致她的死亡。像他這種在官場上曆練了幾十年的老家夥,應該懂得綿裏藏針、韜光養晦才是,想不到他居然表現出這樣一種態度。我想,一定是一種特別的力量促使他赤裸裸站出來吧,而這種力量就是,他意識到了某種危險,因此急於把我或者漢英借機整掉……

莊為民繼續說:“對此,我們不能不問幾個為什麼,人民群眾如果不是有冤無處伸,能做出這種事嗎?我們的黨委、政府和公檢法機關該負什麼責任?警察為什麼用鎮壓的手段對付人民群眾,就沒有別的辦法嗎?我真沒想到,過去那麼穩定的華安,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

莊為民說著,居然哽咽起來。可我心裏卻暗罵:媽的,你說怎麼到這一步的?就是你那時積累下來的矛盾到這時候爆發了,你培植起來的黑惡勢力向黨和政府挑戰了,你裝什麼裝?你才是這起事件的真正責任人。我們公安機關是鎮壓了,但,鎮壓的不是人民群眾,是黑惡勢力的挑戰,對他們,我就是要鎮壓。

莊為民說完,霍世原開了口。他也是一副感慨的語氣,不過說得挺巧妙:“聽了老書記的話,我很受啟發,跟老書記一樣,華安發生這樣的事,我也很痛心,在這件事上雖然是嚴局長全權負責,但是我分管政法工作,所以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起事件,教訓是深刻的、慘痛的,我請求組織上給我處分。如果能挽回損失,就是免我的職,我也心甘情願。”

聽出來沒有?首先,他發表這些想法,是受老書記莊為民的啟發,所以,一旦說錯了不怪他,而是怪莊為民;其次呢,態度好,主動承擔責任。可是,誰都知道,要追究責任,第一個是我,然後是漢英,有我們倆在前麵,他還有什麼責任?對,第三,他提出追究責任了,而且主動請求組織處分,甚至提出了免職的說法,這是不是在提醒,我和漢英更該受處分,不是免職就是撤職了……

這兩個人打了頭炮二炮,等於給事件定了性,接著兩個發言的隨之附和了他們,但是,多數人卻保持了沉默。於是,在簡短的發言之後,會場就靜下來。這時,漢英說,我這個公安局長是處置這起事件的指揮員,能不能讓我說說。關副省長說他覺得可以,但是,因為他兼任公安廳長,不想袒護下屬,所以就征求屠副書記的意見。屠副書記說不出反對理由,於是我開始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