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中
顧尋說的那個人嶽千靈並不熟悉,隻是偶爾打過照麵。
他們平時日夜顛倒,常常晚上□□點才出現在公司,第二天中午又龍見首不見尾,因此即便嶽千靈在第九事業部待了幾個月,對他們的熟悉程度還不如樓下咖啡廳的售貨員。
不過這種行為在他們這一行挺常見,特別是為核心開發人員,有恃才傲物的資本。
顧尋他們部門的運行模式和其他開發團隊無異,都是幾個核心人員為主導,帶動另外幾十個程序員進行開發。
而那個人和顧尋以及易鴻就是整個團隊的主力股。
當他們一走,所有的壓力全都來到了顧尋和易鴻兩個人身上。
除此外。
立項3a遊戲的公司數不勝數,可是在資金、市場以及技術的多重壓力下,大多數項目都無聲無息地埋葬在了探索的路途中。
甚至連資金雄厚人才輩出的遊戲大廠在市場考量下也放棄了3a這個領域。
在目前的環境下,3a遊戲對於任一個公司來說都是一場沒有把握的豪賭。
所以在嶽千靈看來,願意進入第九事業部的人,都是懷揣著對電子遊戲的情懷,用自己最寶貴的青春進行一場孤注一擲的賭博。
半小時前的晚飯,宿正選擇離開時眼裏流露出的糾結痛苦還曆曆在目。
沉默許久後,嶽千靈沉聲問:“他們為什麼要走?就這麼放棄了自己這幾年的心血嗎?”
“天真。”
顧尋摸了摸她的頭,看前方的車裏,眼裏流露出幾分譏諷,“真以為所有人都是為了情懷而來?對他們而言,這隻是一份高薪工而已,一旦有更好的報酬他們跑得比狗還快。”
嶽千靈怔怔望著他,好一兒說不出。
她竟然忘了這裏還有高額的薪資水平,在利益為先的人眼裏可比什麼情懷重要得多。
而且從顧尋的語裏她想自己剛剛忽略的一個點。
這個人並非普通離職,而是“跳槽”。
第九事業部所研發的項目是hc互娛的毋庸置疑的拳頭產品,項目裏每一個人都簽署競業協議,在離職一定期限內不得從事類產品的製工。
而這人為行業頂尖人物,突然集體跳槽,新工自然不可能從3a級項目降到普通單機遊戲甚至是網遊或者手遊。
對方公司也沒必要為了市麵上並不稀缺的項目來挖走hc互娛第九事業部的核心主開發。
因此,即便嶽千靈不問顧尋,她也能猜到那個人一定是跳槽到了競品公司,並且對方財大粗,能負擔高昂的違約金。
更為險惡的是對方選在第九事業部即將發布實機操demo的時候來挖人,司馬昭心路人皆知。
若是普通的跳槽,顧尋所承受的壓力無非是工量加倍,而現在的情況是那個人很有可能帶走整個項目的核心玩法。
為此,整個第九事業部必須趕在心血被抄襲前推出實機操視頻,搶占市場關注度。
事已至此,所有人都得接受這個現實,他們連憤怒的時都沒有就得立刻投入更高強度的工中。
覆巢下,焉有完卵,第九事業部沒有任一個團隊不被波及。
嶽千靈還沒有完全適應正式調崗的情況,鋪天蓋地的任務便像山一般朝她壓來。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剛剛接手西格莉德的那段時,而披星戴月早出晚歸將成為她未來幾個月的常態。
至此,嶽千靈總算明為什麼有人說做遊戲是吃青春飯。
年紀大的人還真抗不下來這樣的工強度。
即便這樣,第九事業部依然出現了人心惶惶的情況。
雖然大家當麵不說,這這種心知肚明的暗湧卻更讓人倍感壓力。
整個第九事業部頂上像籠著一層厚重的黑雲,壓得每個人都喘不過,卻不知道那一場暴雨是否真正降臨。
可是真正的壓力重心並沒有頂在美術部門頭上,在這種情況下嶽千靈都感覺到泰山壓頂的窒息感,她更是不敢想象顧尋到底背負著怎樣的重擔。
她唯一肉眼可見的是顧尋這段時瘦了許多,特別是看見他電腦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連她都感覺喘不過。
一個周日的中午,所有人都在加班,嶽千靈想抽空去茶水泡一杯咖啡。
剛到門便到有人在竊竊私語。
“估計這次demo要跳票了吧,顧尋他們兩個人哪兒頂得住五個人的工量。”
“沒看見老板這幾天都長頭發了嗎?最近資金也緊張,說有其他公司想投資來著,也不知道老板不意。”
“這要是意了還了得?股東要是插手進來,絕對最後變成網遊你信不信?”
“要真這樣當初還不如直接去做網遊。”
“是啊,現在這種情況怎麼可能按原計劃出實機操demo啊。”
嶽千靈捧著水杯,什麼都沒說,掉頭就走。
在回去的走廊上,她跟顧尋迎麵撞上。
“誰惹你不高興了?”顧尋手裏端著當初跟著嶽千靈買的款杯子,裝模樣地跟她碰了碰杯,“這就去給寶貝報仇。”
嶽千靈沒心情跟他閑扯,悶悶不樂地瞪他一眼。
“你還笑得出來,你知道剛剛到什麼了嗎?”
“嗯?”
顧尋抬眉,“你說。”
嶽千靈蔫頭耷腦地把剛剛到的內容複述了一遍,聲音來倒也不憤怒,但顧尋從未見過嶽千靈露出這種如死水般的狀態。
他收了臉上的不正經,嚴肅地看著嶽千靈。
“這些你完全可以當耳邊風。”
“不是要在意,而是……”
嶽千靈想歎,卻發現自己連深吸都做不到,隻能留一鬱堵在心。
當人處在臨界狀態時,很容易就被別人輕如稻草的一句壓倒。
此刻她便有一種無力感,迫她麵對現實。
沒有人在唱衰,希望就是很渺茫。
沒等到她的下文,顧尋追問:“而是什麼?”
“算了,沒什麼,去忙了。”
嶽千靈搖搖頭,打算離開。
剛邁了一步,顧尋突然把她拉進懷裏,抬手撫平她有些淩亂的發絲。
“信。”
在他克製的擁抱裏,嶽千靈貼著他的胸膛,見了他強有力的心跳聲。
有些人的一句像稻草一般壓垮駱駝,而有人的一句卻像深井裏的繩索能找見光明。
比如此刻,嶽千靈腦海裏隻回蕩著一個想法。
——信他。
江城的陰雨纏綿了近半個月,嶽千靈在天昏地暗中抬頭,發現路邊的樹葉不知在什麼時候悄然枯黃,簌簌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