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七回(2 / 3)

金蟬身子立時一輕。隱聞有人喝罵之聲,也未聽清。一心救人,乘機衝破殘煙,隻一衝,便到了法台之上,揚手一雷,將台震成粉碎。緊跟著,一把抱起朱文,同附玉虎之上,往殿外急飛。朱文見被金蟬抱緊,未免羞澀,無如一手運用天遁鏡,難於掙脫,離開金蟬又是危險,好生為難,金蟬見她撐拒,緊抱不放,急喊:“姊姊,當此危急之際,避甚嫌疑?又無外人在此,難道還信我不過?”話未說完,兩道黃光已如電掣飛來。空中神鳩雖將血焰吸去,並未入口。一見黃光飛到,突把身形一收,晃眼由大而小。同時身也破空飛起,帶著那血龍也似的百丈火焰,向遙天空中飛去,其急如電,晃眼便剩了一個帶著一二十點金星的黑影,投入遙空密雲之中不見。血焰依然甚長,斜射空中,似已脫離鳩口,那兩道黃光也已破空追去,快要追上,那條血龍忽似朱虹飛墮,往下射去,黃光也跟蹤下落。

這時,朱文因聽金蟬這等說法,想起累世深情,以及適才孤身犯險、舍命來救情形,不禁感動。知他心地光明,道力堅定,盡管愛好,從無別念,便不再強掙。金蟬本是防她萬一疏忽,為殘餘魔火所傷,隻要沾身,便無幸理,忘了仙衣護體,並無妨害,關心過切,將她抱緊。及見不再強掙,又看出身外紫光甚強,一想自己從未這樣抱過,又在魔陣被困之際,易陷情網,難怪多心,也就鬆手,隻將袖子緊緊抓住。朱文當他又和平日一樣賭氣,頗悔先前不該強拒,自覺對他不起,反倒用手拉緊他的膀臂,傳聲說道:“我並不是多心,以前也非對你冷淡,隻為仙緣不再,你又情分太深,為防兩誤,不得不狠心一點。你怪我麼?”金蟬本未怪她,笑答:“姊姊心思,我全知道,怎會怪你?大概還有幾天危難,這次難關一過,功行便快圓滿。我想暫時還難脫困,且先衝他一下試試。申屠師兄、洪弟、石生和新交好友幹神蛛、朱靈夫婦,還有新收弟子錢萊,先後都來魔宮,分頭下手。他們各有一道神符,敵人查探推算不出他們蹤跡。隻要老魔頭被他們絆住,我們也許能逃出去,少受好些苦難。”說時,二人附身玉虎銀光祥霞之上,直往前衝,先前隻顧說話,不曾留意。後見隻三畝大一片殿堂殘址,竟會衝不出去。心想:“少說飛行已過百裏,就有殘餘魔火阻路,因較前弱,寶光一擋便退,怎麼也不應有此景象。”二人方在驚疑,頭上血蓮倏地連閃兩閃隱去。緊跟著眼前一暗,連人帶寶陷入暗影之中。朱文嚐過滋味,惟恐法寶失效,忙喊:“蟬弟留意!魔法實在厲害,留神法寶失效。”及見寶光依舊朗耀,才放了心。金蟬見果然被困,不由激怒,法寶、神雷二次施展出來。因是身有靈符,未受魔法反應,太乙神雷照舊發揮威力。隻見寶光劍氣、雷火金光橫飛爆炸,勢甚猛烈。但見雷火一滅,依舊沉冥,黑暗如漆,僅剩各色寶光在暗影中飛舞。

朱文見狀,知道無礙,心神越定。這時玉虎已發揮全力,身長雖隻丈許,所發銀光祥霞遠射數十丈外。二人並坐虎背之上,被虎身上的祥光擁護全身,靈雨霏霏,銀霞閃閃。為防萬一,又將法寶、飛劍結成一個四五丈大光幕,籠罩身外。珠顏玉貌,掩映流輝,同是那麼年輕美麗,宛如一個金童,一個玉女,騎著一隻毫光萬道的玉虎,在天花寶蓋籠罩之下,挾著千束寶炬,行於黑霧之中,端的儀態萬方,妙曼無儔。二人本是三生情侶,修道心堅,強製熱情,不令流露,表麵雖甚淡漠,內心實是愛好。當此同共患難,生死關頭,玉肩相並,香澤微聞,你愛我憐,互致衷曲。人非太上,孰能忘情?便無魔法暗算,也應引動情腸,易生遐想,按說比起靈雲、孫南,應該危險得多。哪知金蟬累世童貞,道心堅定,對於朱文盡管累劫深情,心中愛好,始終天真無邪,從來不曾想到燕婉之私。加以近來功力大進,智慧靈明,又有靈符護體,至寶安神,不必運用玄功,自然智珠瑩朗,如月照水,碧空萬裏,不染絲毫塵翳。朱文初經大難,始脫危境,百難千災之餘,六賊之害已全擋退,返照空明,頓悟玄機。雖不似金蟬那樣,一樣也有情有愛,但心境始終明朗,活潑潑的,一切純任自然,全不著相,本來無念,魔何以生?屍毗老人那麼高魔法,竟無所施。

二人今生雖然同門,未作勞燕分飛。自從九華山親哺芝血,桂花山求取烏風草回到峨眉以後,朱文恐金蟬糾纏,便故和他淡薄,直似尹邢避麵,難得相見。金蟬也深知她的用心,偶然一見,談不幾句,便體玉人心意,先自走去,心中卻無一日忘懷。彼此都有不少相思,難得無人在側,同在暗室之中,和人間小兒女拌嘴一樣,互訴前情。時而你嗔我怪,各怨情薄;時而溫言撫慰,笑逐顏開。那相思話隻管說它不完,哪裏還容起什雜念?屍毗老人先在暗中查看,見這一雙小兒女,女的一開始還有一點做作,到了後來,至性深情無形流露,索性攜手攬腕,相偎相抱,親熱非常,滿擬手到成功。因見這一雙金童玉女實在可愛,連對朱文厭恨的心思也減去了好些,不忍便下毒手,隻想使二人成為夫婦,收到自己門下,便即罷休。待了許久,漸看出二人天真無邪,純任自然情景。老人試一施為,那麼陰柔狠毒的魔法,竟然無從施展。方在驚奇,二次想要加功施為,忽聽金鍾響動,玉磬頻敲。老人知道不是先前逃遁的敵人去而複轉,便是又有人來擾鬧,不禁大怒,忙把魔窟封閉,飛身追出。老人走時,金蟬便聽愛弟李洪用本門傳聲,說是救星將到,錢萊先前被困地底,已經救出。被困諸人連同靈嶠諸女仙,將快出險。心方一喜,剛回答得兩句,老人一走,魔窟又被封閉,隔斷傳聲。

朱文推了金蟬一下,笑道:“你隻顧說些閑話,不說正經,你還未說你怎麼來的呢。”金蟬高興道:“好姊姊,我自接到法牌傳音,心急如焚,立即和眾同門由天外神山起身,衝越極光太火,一口氣飛行數十萬裏。申屠師兄偏說大方真人仙示,你們災難未滿,早來無用,何必跟著受罪。我偏不聽,心想受罪也和姊姊一起。一到中土,正和他爭,想帶錢萊趕來,與老魔頭拚命,不料還未分手,便遇上次南疆所遇那位老仙長。他本最愛我和石生,這次見了洪弟、錢萊,又很喜愛,在一片樹林中,連教我們好些法術,每人又給了一片竹葉靈符,我和錢萊還各得了一件至寶,這不是因禍得福麼?”朱文似喜似慍道:“我看你功力大有進境,怎還是以前那樣說話,連個頭緒也沒有?我是要聽你怎麼開府神山呢。反正老魔頭奈何不了我們,時機一至,出困無疑。你從頭細說,像你這樣人能有幾個,我聽了也好歡喜。我一時疏忽,妄用法牌傳聲,使你為我犯此奇險,後悔無及。幸而枯竹老仙相助,未和我一樣法寶、法力全數失效。如其不能複原,隻好隨到小南極跟你一輩子。想起還在心寒,誰要你來救我呢?”金蟬見她滿麵嬌嗔,拉手賠笑道:“這世上有你才有我,如何不來?好姊姊,莫生氣,我說你聽。”隨談經過。

原來金蟬自得警報,心如油煎。申屠宏隻管勸他謹慎,水到渠成,無須心急,全未入耳。剛一飛進中土,淩雲鳳帶了古神鳩飛去以後,金蟬首先提議先往一探,見機行事。李洪是幾世同胞,石生是同門摯友,同聲願往。錢萊更是死活都要隨定師父,不肯走開。隻有幹神蛛夫妻微笑不語,看那意思,隻是隱而不露,也是兩個要去的。申屠宏雖是本門長兄,對這幾個小兄弟也是無可如何,勸也不聽。隻得說道:“愚兄並非怕事,隻為大方真人已有仙示,越到得晚越好,起身卻是要早,其中必有深意。被困之人無一不是仙福深厚,絕無凶險,何苦自尋苦惱?水到渠成,忙它做什麼?”金、石、李、錢四人正在爭論,飛行神速,已經飛近雲貴交界的亂山上空,忽見前麵雲霧迷漫,高湧天半,擋住去路。這類景象,空中飛行時常遇到,又未見有什麼邪氣警兆。金、石二人心急趕路,意欲穿雲而過,當先衝入。李洪、錢萊也跟蹤飛進。申屠宏因和幹氏夫妻商量,想要勸阻,遁光稍為落後,本來也未警覺。已經飛近雲邊,猛瞥見前行四人穿入雲中,便已不見。暗忖:“四人那麼強烈的遁光,又是並肩急飛,休說是雲,便是一座山崖,也被穿透過去,如何不見遁光閃動?雲霧也未衝散?”心中一動,忙即止住。幹氏夫妻也已警覺,一同停飛。留神往雲內查看,仍是一片白茫茫,雲層甚厚,四人蹤影皆無。試傳聲一問,雲中並無回音,也未見人穿雲飛過。

三人一著急,立即行法施為,同時放出飛劍、法寶,申屠宏揚手又將太乙神雷一齊往前打去。哪知神雷連響都未響,飛劍、法寶和那未炸裂的神雷火團全似石沉大海,無影無蹤,投入雲影之中不見。方在驚疑,一片白影已電也似急,朝三人頭上漫將過來,想逃已是無及。申屠宏情急之下,正想施展二相環,放出天璿神砂,忽聽金蟬急呼:“大哥、幹兄,你們快下來,這是枯竹老仙。”同時目光到處,下麵現出大片森林,滿是鬆杉古木,行列疏整,參天矗立。樹上滿是寄生蘭蕙,雜以蔦蘿香草野花。當中平地上有一磐石,上坐一位手持青竹枝的白衣少年,一派仙風道骨,瀟灑出塵。金蟬等四人分立兩旁,正向上空招手。空中白雲似帳幕一般,將那樹林罩住,相隔樹梢約三數十丈。這地方乃是半山腰上的一片平地,左右均有峰崖環立,形勢十分險峻。久聞枯竹老人大名,不料在此路遇,料有原故,不禁驚喜交集,立同飛降。到地便自通名跪拜,請恕無禮之罪。少年笑道:“你三人法寶、飛劍奉還。那團雷火已被我收去,下次不可如此冒失。”申屠宏為人恭謹,諾諾連聲。少年看了幹神蛛一眼,笑道:“你不服麼?”朱靈知道丈夫脾氣,但最敬愛自己,聞言連忙下跪道:“弟子夫妻怎敢無禮?”幹神蛛見愛妻如此,也忙跪倒。少年手指朱靈道:“你這蜘蛛精倒有一點靈性。休說你們,便司太虛見我,也不敢有半個不字。我見不得這神氣,可去一旁等候。”幹氏夫妻隻得站立一旁,直生悶氣。

少年轉對眾人道:“我因屍毗老魔劫運將臨,空自修煉多年,仍受魔頭禁製,倒行逆施。你們此去,難免不為所算,尤其金蟬與朱文經曆最險。我因老魔最善前知,方圓數千裏人物言動,均能查知,算計你們由此飛過,特意引來林中,外用顛倒乾坤上清大五行挪移大法,將四外隔斷,使其無法查聽。現賜你們每人一個錦囊,內有此行機宜,可各在此開看;另外一片竹葉靈符,以作防身隱遁之用。金蟬師徒經曆最險,現賜你師徒每人法寶一件。一名天心環,專護心神,金蟬可將它懸向胸前,任何魔法均難侵害。此係紫虛仙府奇珍,我向大荒山無終嶺絕頂神木宮青帝之子用一粒寶珠換來。有此至寶,不特可以鎮攝元神,你們的法寶、法術也不至為魔法所製,失去靈效,並還增加威力。不似竹葉靈符,雖有同樣功用,至多隻過三十六日,便即失效。以後用處甚多,不可輕視。錢萊所得,名為六陽青靈辟魔鎧,穿在身上,不論水火金刀和多厲害的法寶,均難傷害。更具隱形妙用,穿在身上仗以地行,擾亂敵人心神,再妙沒有。我再暗中相助,行法遙製,一任敵人有多厲害,也查看不出你們的蹤跡。不過,老魔神通甚大,錢萊此去,隻能按我錦囊所說調虎離山,等你師父將人救出險地,立即退走,不論再困何處,均不要管,不可貪功。否則,仗著此寶和太乙青靈竹葉神符,雖不至於受甚傷害,卻不免被他困住,豈不冤枉?”

金、錢二人聞言大喜。眾人也都喜謝拜命。金蟬接過天心環一看,那環形如雞心,非金非玉,不知何物所製,大僅寸許,外圈紅色,中現藍光,晶明若鏡,冷森森寒氣逼人。那六陽青靈辟魔鎧,看似青竹葉所製,拿在手上,其軟如棉。竹葉小巧玲瓏,約有三寸見方一疊,輕飄飄的,色似翠綠,隱隱放光。照著所傳用法,隨手一揚,立化成一身形似蓑衣的鎧甲,緊附身上,通體滿是竹葉形的鱗片,寒光若電,晶芒四射,立成了一個碧色光幢,隨心隱現,端的神妙非常。青靈竹符具有防身隱形妙用,也是萬邪不侵。少年傳完用法,令眾演習之後,笑道:“此符乃我初得道時所煉,曾費不少精力,共隻三百六十五片,曆時千餘年,用得已差不多。雖隻三數十日靈效,威力妙用卻非小可。用完仍可重煉,務要保存。十年之後,可命錢萊與我送來,等我煉過帶回,三次峨眉鬥劍還有用呢。本來我與老魔並無嫌怨,隻為我承齊道友盛情,他人又極好,而老魔妄犯嗔恚,無故將峨眉門人攝去。恰值我來中土行道,偶然發現,贈了靈雲一副太乙青靈旗門,本心隻打算稍為救護,免得幾個好根器的少年男女為他魔法暗算,壞了道基。不料這廝出口傷人,為此我才叫他嚐點厲害。我本人並不出麵,隻略為指點你們幾個後輩,便要叫他手忙腳亂。再如無禮,你們對他說,可去東溟大荒山尋我便了。”

申屠宏知道枯竹老人得道千餘年,也是出名氣盛,最重恩怨。少年乃他每一甲子神遊中土所附化身,法力雖高,比起無終嶺坐枯竹禪的化身,功候自差得多,否則早已親自出馬。明明假手眾人代他出氣,卻這等說法。方覺此老神通廣大,法力無邊,怎的積習難忘?少年似已覺察,麵色微微一沉,對申屠宏道:“你那天璿神砂雖與神泥化合,但是魔法厲害,你非此寶原主,隻知用法,功候尚差,如無我這片竹葉,便難免不被奪去。就算阮征能夠收回,你也受場虛驚,為何對我腹誹?”申屠宏知被看破,不便多言,忙答:“弟子不敢,偶起妄念,還望老前輩寬宥。”說罷,虔心誠意,恭謹侍側,不敢再作他想。少年方轉笑道:“無怪人說峨眉門下多是美材,果然管得住自己心念。非我量小,隻為平生最喜天真幼童,能見到我便是有緣,不惜以全力相助。這兩件法寶,均是古仙人遺留的仙府奇珍。內中一件,我費許多心力方始到手,保藏多年,輕易不使用,豈是隨便與人的麼?”又指石生、李洪道:“你這兩個小孩,十分可愛,可惜機緣不巧,此寶與你們無甚切要。他年大荒山送還竹葉,你二人同來,再行補送。”石生、李洪大喜拜謝。金、錢二人知道此寶乃稀世奇珍,關係重要,越發感謝。金蟬更想:“我已兩次蒙此老指點傳授,又賜我這等至寶奇珍,將來何以為報?隻盼他早證天仙位業,或是能為他效點力才好。”正尋思間,看見少年目注自己,點頭微笑。不禁心中一動,想起二姊霞兒大荒山借寶以前,母親和自己說的話,立時乘機請問道:“弟子等七人,前聞大荒山仙景無邊,久欲觀光,隻為修為甚忙,仙山還在東極,中隔十萬裏弱水流沙之險,往返費時,又不知老前輩是否神遊在外,惟恐冒昧,不知何時可以拜見仙容?他年錢萊往送竹葉,弟子等也想同往拜謁,不知可否?”少年笑道:“你們七人俱都與我有緣,隻管同去。阿童是我舊友,能約上他更好。你們各自分看錦囊,照此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