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五回(2 / 3)

正飛行之間,瞥見下麵一條白光,白練也似蜿蜒於山半樹海之中。定睛一看,原來下麵乃是一道廣溪,那發源處是一山穀,水由穀中奔騰而來,穿行於叢林綠野之間,沿途分成許多支流,再順山勢往前麵絕壑中化為大小瀑布,飛舞而下。記得以前雖也見過,因為飛得太高,水勢無此洪大,又當有事之際,沒有在意。這時見這山穀兩邊峰崖對峙,勢均靈秀,中寬五六丈,均是水道,不見一點陸地。由高下視,宛如一條縮小的江峽,而景物靈奇,又複過之。一時好奇,想看這條溪峽到底有多長,有無別的奇景。方和上官紅同往峽口下降,猛瞥見石口外溪岸旁泊著一條梭形的獨木小舟。心想:“這裏山高路險,與世隔絕,怎會有船停泊?”方要開口,上官紅忽將身形隱起,悄說:“師叔你看,那三小孩多好!”英瓊目光到處,三個幼童年均十二三歲,正由對岸草樹中飛縱出來,手上各拿著一些花果,急匆匆往獨木舟上一縱,朝天看了一看,各持竹竿雙槳,駕舟往溪峽中如飛駛去,不時偏頭回看,麵上各帶驚慌之色。二女也早落地,見幼童共是兩女一男。內中一女生相奇醜,身材又極矮胖。而且身上到處浮腫,東一塊西一塊,墳起寸許高下。膚色也是紅白紫黑相間,鬧了個五顏六色,更加醜怪。下餘二童,卻是粉妝玉琢,美秀入骨。又都穿著一身樹葉獸皮織成的短裙披肩,臂腿一齊裸露在外,各赤著雪白的雙足,每人腰背間均插有兩三件奇怪兵器,大都土花斑駁,似新出土不久,刃尖卻有金光外映,一望而知不是常物。船用獨木製成,三童操舟之術極精,轉眼便已穿進峽口。

二女見了覺著奇怪,本要追去,因三童縱出之處似有光氣上升,知道下麵藏有寶物,以為幼童既往峽中,不怕尋他不到,先未追蹤。趕往樹林中一看,見草地裏倒著一株大樹,似是連根拔起,下陷深穴,寶光隱隱,映著晴日,幻為異彩。英瓊見穴甚深,沒有下去。試行法一招,一圈旁有五孔的金花突然飛起。忙用分光捉影之法收下一看,竟是一枚上刻五孔和十二元辰的金錢,背麵還刻有不少風雲水火符籙,都是密層層疊在上麵,雖然不明用法,但已看出是件異寶,不期而得,心中大喜。再將遁光往下一照,見這地穴深達三丈,離地丈許以下,便成六角井形,整齊如削。旁邊放著一條長藤,好似幼童用以上下。穴底還有一個陶罐,也用法力收了上來。隻見罐大尺許,形式奇古,通體無口。拿在手上一搖,內有水聲,不知何用。料非常物,便交上官紅收好。穴中已空無所有,重又向峽中追去。二女飛到穀口,見相隔二裏的轉角上,獨木舟和幼童影子一閃。等到趕去,就這晃眼之間,連人帶船一齊不見。那地方兩崖上掛著好幾道瀑布,都是白練高懸,由上直下,噴珠濺玉,聲若雷轟,激得水煙溟濛,湧起數十丈寒霧。定睛四顧,前途哪有木舟影跡。方想這船怎會隱逃這麼快?忽聽上官紅喊道:“在這裏了!”隨說,便縱遁光往左邊瀑布中穿去。同時接連好幾枝竹箭由水中迎麵射來,又聽幼童喝罵之聲。這類尋常兵器,原奈何英瓊不得,還未近身,便吃遁光消滅。緊跟著,上官紅已將男女三幼童擒了出來。

原來瀑布裏麵,乃是一座極大的水洞,離轉角處甚近。幼童事前發現空中飛來遁光與破空之聲,疑是對頭尋來,慌不迭駕舟入穀飛逃。本還以為峽口外有仙法禁製,外人不能走進,心方略定。醜女忽然想起,當日禁法應失靈效,船到轉角,覺著可慮,便連人帶船一齊藏入水洞之中,往外查看。忽然有人說話,跟著現出一個美貌少女,淩波而立,正在張望。幼童一時情急,便將平日防身竹箭隔水擲出去。不料人未射中,猛覺身上一緊,另一少女突然現出,連人帶船一齊製住,押了出去。俊美的兩個童男女以為身落毒手,正急得破口大罵。醜女忽然大喝:“三弟、姊姊住口!這不是那妖人,莫不是救我們的師父吧?”男童已急得粉臉通紅,聞言怒答:“仙人不是說你師父和你此時長得差不多,好點也有限麼?怎會比姊姊還好看?又說穀口今日禁製失效,妖婦必要尋來。他們人多,必是她的同黨。反正我們須聽仙人的話,寧遭殘殺,決不拜她為師。”醜女急道:“三弟說得不對,莫非會飛的就是妖婦?也許是師父派來的呢。等問明情由,再罵不晚。”另一少女似是長姊,本隨男童同罵,自聽醜女一說,便住了口。略一尋思,便朝二女問道:“你們從哪裏來的?我們三人均有師父,決不再拜別人為師。如殺我們,又和你們無仇無怨,再說仙人也不饒你們,還是放了我們的好。”

說時,英瓊已看出這三個男女幼童全部根骨深厚,靈秀美慧,竟不在上官紅以下,任其喝罵爭論,隻是查看。聞言笑道:“我們決不傷你們,隻問你們姓名來曆,怎會在此居住?有無師長父母?至於強收你們做徒弟,決無此事。就你們肯,我還不一定收呢。”隨命上官紅撤去禁法,聽其回答。長女方要開口,醜女忙搶向前,攔道:“姊姊、三弟,等我來說。”隨對英瓊道:“我名竺笙。他們是我姊姊竺生和三弟竺聲。我三人乃同胞孿生,因是生相醜怪,身包厚皮,被父母棄往深山之中。為大鳥抓到本山竹林以內,本要抓吃,幸遇仙人將怪鳥殺死救下。托一女仙撫養,指竹為姓,起名音同字不同。到七歲上,女仙出山不歸,斷了食糧,仗著力大身輕,本山鳥獸山糧又多,苦候了四五年。這日往采黃精,我姊姊、三弟無意中吃了兩個奇怪草果,回來人便暈倒,隻氣未斷。我誤認為毒果,將帶回的十幾個一齊丟掉。哪知過了三日,他二人身上厚皮脫光,越長越好。隻我沒吃那果,如今還醜怪。再往原處尋找,一枚也看不見。這日正在後悔,前救我們的仙人忽然飛來。我們小時見過,女仙又曾說他法力甚高,再來時便拜他為師,或求接引。仙人先是不允,說還未到時候。後經苦求,方說我們師父在依還嶺幻波池內,早晚自會尋來。並說峽外山頂石洞裏麵,隱藏著一個妖婦,不久出世,如見我們,必要強收為徒,千萬不可答應。峽中設有禁製,外人不能走進。但是峽外古鬆之下,藏有東西,應為我三人所有。必須在今日午後,用他靈符前往發掘。東西到手,禁法便失靈效。不久妖婦也必醒轉,來尋我們晦氣。我們師長此時如不尋來,必為所擒,不依她,便難保命。令我們到時務要小心,得手速回。隻要挨到仙緣遇合,拜師之後,至多受場虛驚,成仙卻有指望。我因不曾見過師父,恐怕錯認,向其請問,他說師父和我現在一樣貌醜。仙人去後,偶往峽外采取山糧,也是三弟膽大,知道妖婦此時睡在洞中,和死人一樣,想將她殺死,免得害人。於是我們同去,十幾裏的山路,一會兒趕到,見近頂危崖之下,果有一洞。先未見人,等到走進,忽有白光一閃,當中山路上坐著一個怪女人。三弟連放好幾箭,挨著妖婦便化成灰。我們看出不妙,正要退走,妖婦忽然醒轉,用一片黑煙將我三人困住,立逼拜師。我們先未答應,吃了不少的苦,在洞中被困好幾天。妖婦本是一個骨頭架子,不知怎地越長越胖,也未見吃東西,漸漸長得和好人一樣。跟著,來了好些同黨。我知不能脫身,趁她睡時,打手勢商量。等她醒來,答應拜師,說我們喜歡吃葷,家中留有醃肉、衣服,必須取來,請放我們回山一行。妖婦居然應允,我還在喜歡。到了路上,才看出每人身後均有一蓬黑煙隨定,妖婦並還看破我們心意,老遠鬼叫,說她已用仙法遙製,想逃必死。我們雖然害怕,無計可施,想回原住洞中,在牆上畫字,留給仙人師父觀看,好救我們。哪知剛進峽口,一道青光閃過,黑煙盡散,遙聞妖婦怒罵之聲,也未理她,由此不敢再出峽外。今日算計老鬆下麵藏珍該當出世,隻得硬著頭皮,趁妖婦此時打坐未完之際,前往掘取。剛一到手,便聽破空之聲。因為妖婦同黨全都會飛,也是這等聲音的多,心中害怕,剛藏入洞,你們便尋了來。我看你們不像妖婦說話凶橫,也許是好人。反正我們聽仙人的話,寧死不從,話已言明。你們如非妖黨,請給我們想個法子脫難;如是妖黨,隻好由你們殺害。可是仙人決不饒你們。隨你們便吧。”

英瓊笑問仙人名姓,醜女答說:“仙人是個手持青竹的少年。”英瓊再問相貌,知是枯竹老仙,不禁心動,便將癩姑相貌說出,問:“你三人所等師父,可像此人?”三幼童聞言,驚喜交集,同聲笑問:“我師父正是這樣。你怎知道?可能帶我們尋她麼?”英瓊隨說自己是癩姑師妹,以及幻波池同修之事。竺氏姊弟大喜道:“原來你是李仙師麼?我們三人本該拜在三位仙師門下,早說幻波池,也不敢無禮了。”說時早同跪拜,求告起來。英瓊看出三童都是極好根骨,又問知自己和易靜、癩姑各收一人為徒。枯竹老人並還留有一片竹葉為信,竺生已經取出。上寫:“三人仙根仙骨,福緣甚厚,務望器重,多加傳授,不消數年必有成就。”暗忖:“這三人隻竺笙奇醜,偏又拜在癩姑門下。”方在暗笑,竺笙見英瓊對她注視,笑道:“李師叔嫌我醜怪麼?他二人未吃異果以前,比我更醜。聽仙人說,這身上厚皮,早晚脫掉,和姊姊長得一樣,就不討嫌了。”英瓊見她姊弟三人資稟差不多,竺笙卻更靈慧機警,天真可愛,偏生得這等醜相,本代可惜,聞言越喜。再一細看,果然身材相貌均和乃姊差不多,隻為緊附頭臉身上的厚皮所掩,變成醜怪神氣。聞言知能醫好,越發喜歡,拉她手笑道:“我怎會嫌你?隻有愛你。這是你們師姊上官紅,見完禮一同走吧。”

竺氏姊弟和上官紅正在禮敘,英瓊猛覺心靈上又起了警兆。暗忖:“今日心神為何兩次不寧?仍以早回為是。”竺氏姊弟所居在盡頭處山洞之內,還想去取衣服。英瓊笑說:“幻波池不少仙衣,你們的既非珍物,不必去取。”隨駕遁光,帶了竺氏姊弟同往峽外飛去,準備一出峽口,直飛依還嶺。到了峽外,竺聲忽說:“師父,我還有一件法寶沒取到手呢。”英瓊隻當還有藏珍未取,隨同下降,仍是先前樹穴。竺聲探頭一看,驚呼:“法寶被妖婦偷去了!”英瓊一問,才知所說正是那枚六角金錢,不由好笑,告以前事。並說:“等與你易師伯看過,知道用法,仍還與你。”竺聲笑說:“此寶甚難收服,師父拿去最好。如被妖婦偷去,就可惜了。”英瓊知他得了枯竹老人指點,正待要問,眼前似有一片極淡的紅光微微一閃,因在說話,青天白日別無他異,自恃法力,也未在意。正要起飛,忽聽身後冷笑一聲,隨聽竺氏姊弟同聲大喊:“妖婦來了!”同時一蓬粉紅色的煙絲已朝眾人當頭撒下。妖婦隱身前來,動作絕快,驟出不意,幾為所算。總算英瓊近來功力大進,身藏至寶有好幾件,均能隨心運用,定珠更具極大威力。聞聲一團慧光祥霞先已飛出,恰好敵住,粉色邪煙也便收去。就這樣,竺氏姊弟已中邪法,昏迷欲倒,幸被佛家慧光一照,方始複原。

英瓊百忙中瞥見一個麵容妖豔,肩掛葫蘆,腰佩寶劍的妖婦,一閃即隱。當時天旋地轉,四望昏沉,到處茫茫,一片灰色暗影,和在越城嶺陷身妖陣情景差不多。方才的天光雲影,樹色泉聲,以及大小峰巒,全都失蹤。心中大怒,忙將青靈髓取出,先將竺氏姊弟護住。跟著太乙神雷往外打去,想將邪法震破。哪知往常出手便千百丈的金光神雷,這次竟會無甚光焰,隻現出百點酒杯大小的紅火,略閃即隱;雷聲也甚悶啞,毫不洪烈。陰沉沉的天幕愈來愈低,隨著連珠神雷,快要低壓到頭上。敵人卻不見影跡。情知邪法厲害,不比尋常,惟恐一時疏忽,誤傷三小姊弟,便命上官紅施展乙木仙遁,將其護住。收回青靈髓,仗著幾件仙劍、至寶向前開路,能除妖婦更好,否則依還嶺便在對麵,易靜、癩姑定必警覺,裏應外合,也將妖婦除去。主意打定,上官紅已放起一片青霞,將三小姊弟護住,想請英瓊也藏身在乙木仙遁之內。英瓊因為天性疾惡,又因先前連起警兆,斷定妖婦是強敵大仇,留必為患,不肯與上官紅聯合,隻命上官紅暫守勿攻,見機行事。自己身劍合一,再將定珠和別樣法寶紛紛放出,朝前猛衝。正喝妖婦現形納命,偶一回頭,上官紅連護身青霞一齊不見。微一疏神,猛又覺出神思昏昏,身上有了倦意。再看環身飛舞的那些寶光,除定珠外,也漸漸減色起來。知道不妙,忙照師父傳授,運用玄功,鎮定心神。總算功力精純,轉眼靈智恢複,那幾件與身心相連之寶重放光明,尤其那團慧光祥霞分外晶瑩。可是四外的暗影也越來越濃,吃寶光逼住,宛如在霧海之中浮沉著數十百丈一團精光寶焰,閃起千重霞影,頓成奇觀。英瓊才放了心,恨極妖婦,立以全力朝前猛衝。

也是妖婦該死,分明已看出敵人法寶威力神妙,雖因經曆尚淺,初次遇到這等玄陰六戊邪陣,不知破法,但想要傷人已是萬難。恰巧又來了兩個妖黨。妖婦本在主持陣法,顛倒五行,想將敵人引入陣中心玄牝門內迷倒。因和同黨相見,隻顧談說咒罵,不料敵人已被引近旗門前麵。妖婦如果被英瓊看出形影,便難活命。因那同黨中的一個正是沙紅燕,知道李英瓊厲害,忙喊:“敵人持有佛門至寶,不可大意!”說時英瓊已被引到妖婦所居山洞前麵的玄牝旗門之下,因為初上來神雷無功,又見上官紅失蹤,差一點神誌昏迷,有些膽怯,不求有功,先求無過,專一自保,雖有製勝之寶,竟未敢輕舉妄動,隻把燧人鑽持在手內,相機待發。正往前衝,猛覺慧光照處,前麵現出一個無底黑洞,無數黑影亂箭一般飛舞,環射上來,吃定珠慧光一照,全都消散。英瓊還不知主要旗門已被定珠無意中所破,見前麵黑洞洞的,心中一驚,待要後退。妖婦卻著了慌,忙使邪法妄圖補救。就這倒轉陣勢之際,那旁上官紅已看出破綻,竟然帶了三小姊弟逃出陣去。妖婦還要追趕,吃沙紅燕攔住,悄說:“陣法雖然神妙,但困敵人不住,心身相連的奇珍與神雷不同,此陣早晚必破,豈不可惜?轉不如將陣收去,我們三人合力先與敵人較量,能勝更好,如不能勝,索性等各位道友前來,再圖大舉。”說時,三妖人忘了妖陣中樞已破,聲形已不能掩。

英瓊恨極妖婦,早就躍躍欲試。聞聲揚手一燧人鑽,朝那發聲之處打去。此寶乃前古奇珍,發時一道兩頭尖的紅光,長隻丈許,前鋒尖上射出五彩精芒和大股火星,宛如連珠霹靂,爆炸如雨。更能隨著主人心意追殺仇敵,一個抵擋不住,不死必傷。妖婦名叫寶城仙主屠媚,昔年和幻波池聖姑尋仇鬥法,結下深仇。不久走火坐僵,藏在本山近頂崖洞之內,隱跡多年,本無人知。新近沙紅燕偶往東海尋一隱藏多年的妖人屠霸,才知妖婦乃屠霸之妹,以及她走火坐僵經過,意圖勾結,與幻波池諸人為仇。特意趕回黑伽山,把丌南公所煉固形丸偷了兩粒送去。妖婦本就夢想幻波池的靈丹藏珍,難得有此傾心結納助她複體的死黨,自是喜極,雙方十分投契。沙紅燕知她服完靈丹尚須四十九日始能複原,所居寶城山正對依還嶺,惟恐事機不密,被仇敵看破,約定複原後再見一麵,和辛淩霄分頭約人,以圖一舉成功。當日因新約到一個能手,要在三日之後才可趕到,特來商議。妖婦最是驕橫,自恃煉就好些厲害邪法妖陣,本想建功。沒想到敵人這等厲害,初次出手,便遭挫折,自覺臉上無光,仍想再用邪法一試,不肯就收。微一遲疑,燧人鑽已當頭打到,本就難逃一死。英瓊先被邪法顛倒,頗生疑慮,沒想到成功如此容易。瞥見隧人鑽上雷火強烈,一片霹靂聲中,煙霧紛紛消散,對麵現出男女三妖人,沙紅燕也在其內。忽然省悟,有了破陣之望,忙把法寶、神雷一齊打出,慧光正衝旗門而過,千百條黑影閃得一閃,全數消滅,清光大來,重見天日。同時妖婦已被隧人鑽所傷,負痛欲逃,吃英瓊紫郢劍電掣般追上,隻一絞,形神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