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三回
五遁顯神通 搖烈火玄雲呈玉碣 一環生世界 搖青陽碧月耀金宮
原來丌南公因見英瓊功力高深,道心堅定,並有仙佛兩家至寶防護心身,急切間休想傷她分毫,自覺輕舉妄動,丟人太甚。再一想到事成騎虎,欲罷不能,不由著起急來,便往幻波池中飛去。本想破那五行仙遁,能將敵人擒去幾個更好,否則尋到金門寶庫,將藏珍毒龍丸取回山去,拚著再用一年苦功,將愛徒沙紅燕醫治複原,或是乘機轉劫。雖然此舉有欠光明,到底還可交代。為防英瓊警覺逃遁,便隱形前往,先未想到暗來。到後看出仙遁神妙,大出意外,分明設有太清仙法隱蔽,以自己的法力,竟不能在未到以前查見虛實,不由吃了一驚。為了平日威望,意欲仗著玄功變化,把金木水火土五宮威力全都觀察清楚,探明虛實,一舉成功,以防持久,授人口實。哪知身後有人跟來,對方主持人雖未看出他本身,也已警覺,隱形之法雖高,並無用處。丌南公剛由木宮走到金宮,見所行之處乃是一條極長甬道,四邊牆上戈矛縱橫,刀箭如林,似畫非畫,精光閃閃,作出斫射之勢,隱現明滅,為數何止千萬。甬道口外,還站著一個道裝少女,手持一個黃色晶球,金光內蘊,隱隱流轉,閃幻不停,麵上卻帶愁容,似頗矜持。知是黎女雲九姑在此把守誘敵,敵人仙遁已全發動。丌南公看出此是入口,若是常人到了裏麵,必然立生感應,發出無限威力。幸而自己擅長玄功變化,深悉五行生克感應之妙,暫時不去犯它,便可無事。以為憑自己的身分,也不值與區區黎女為敵,所以略為觀望,仍舊隱形飛入。丌南公的法力也確實真高,那麼神妙的五行仙遁,裏麵更是千門萬戶,隨人心念變幻無窮,他竟深入重地,毫未觸動埋伏。便是主持仙遁的人,也僅在他初入洞門,觸動頭層禁網,稍微有一點警覺,以後便不知人往何處。
易靜深知來人厲害,偏又謹慎太過,把師傳寶鏡交與上官紅,令其飛行各宮往來查看,以便一心運用,主持全陣,而免旁顧分神,以致開頭簡直不見敵人形影。後來還是上官紅由火土二宮巡查過來,方始警覺。同時丌南公剛把甬道走完,見前麵乃是一個廣大洞室,除上下四外洞壁上隱現出各種刀矛戈箭而外,當中還有一座數尺方圓的法台,上麵淩空懸著一把金戈。本想由當地轉往北洞水宮,得便先破靈泉水源,沒想到就此發難。上官紅恰由暗中趕到,因聽易靜傳聲示警,說是來了敵人,正用寶鏡沿途查看,剛到金宮,便看出一幢淡微微的青光,中有一人,不住飛騰閃變,時大時小,有時竟縮成尺許長短,滿室飛翔。五行各宮重地,除四壁上下五行光影而外,尚有無數隱去形跡的金刀、大木、烈火、水柱、沙堆之類,各按陣法,棋布星羅,上下排列,用盡目力也看不出。又是疏密相間,最窄處,空隙隻三數寸。人到此固是一觸即發,陷入埋伏之內,便不去觸動,如不知道門戶和五行躔度,走錯方向,仍要引發埋伏,或是困在裏麵,進退兩難。丌南公竟似深悉仙陣微妙,順著躔度,往複穿行,直若無事。上官紅不禁大驚,忙用傳聲告警。正在準備自將仙陣發動,丌南公已將木宮陣地走完,快達水宮入口。丌南公忽然想起木宮法物遍尋未見,金宮為何不同,竟現出金戈?心疑敵人已有驚覺,一半誘使他發難,一半想使他陷入埋伏。不禁有氣,暗罵:“峨眉小狗男女,我已通行兩宮,那先後天互相應合的五遁真氣所化神木金刀之類,仗我法寶之力,已經查見跡象,走完躔度,通行無阻,你就發動,能奈我何?索性給你一個厲害,再作道理。”他心念一動,想把金宮法物就手破去,給敵人看點顏色。於是揚手彈出一點火星,朝那虛懸法壇的金戈飛去。
此係丌南公千餘年苦功所煉純陽真火,以前曾仗它抵禦天劫,以為真火克金,十九可以破去。哪知火星飛到法壇之上,還未挨近,壇上金戈忽變虛影,電也似疾連閃兩閃,金戈不見。那團真火看似豆大,但是威力強烈,任何堅厚之物,甚至西方太白元金所煉法寶,挨著也必熔化消滅。人與法壇相隔隻有丈許,去勢又極神速,照理連眨眼的工夫都不會有,便要發生威力。
不知怎的,真火飛到法台前麵,盡管作出向前飛射之勢,相隔二三尺,竟會打它不到。丌南公料知上當,仍然有恃無恐,忙揚手一招,將真火收回。就這轉眼之間,法台不見。同時風雷大作,金鐵交鳴,上下四外的刀矛戈箭之類的兵器突然一齊飛動,精光電射,一齊合圍,全身立陷在刀山箭海之中。風雷怒吼,形勢驟變,上不見天,下不見地,四外無邊無涯,全是這類奇亮如電的各種金光銀光布滿,全身立被緊緊裹住,難於衝突。如非丌南公法力高強,身有寶光防護,當時便遭慘死,形神皆滅,脫身更談不到。再見戈矛刀劍互相摩擦擊撞,生生不已,越聚越多,一會兒便發射出億萬火星,隨同那無數火箭,暴雨一般環身射來。知道敵人正在暗中運用,已將庚金神雷一齊施威。耳聽雷鳴風吼,烈焰燒空,雜以萬木搖風,金沙怒鳴之聲,宛如海嘯山崩,遠近相應,潮湧而來。丌南公一時性起,忙取法寶就地一擲,立有一團碧陰陰的光華翠晶也似飛出。初發時大隻如杯,脫手暴長成畝許大小,四圍刀箭戈矛竟被蕩開。庚金真氣受了反激,威力越強,無量金刀火箭如排山倒海一般猛壓上去。翠球四外受壓,不再暴長,兩下相持,發出一種極強烈的金石相擊之聲,聲若密雷,勢甚驚人。
上官紅一麵用寶鏡查看,一麵傳聲告知易靜,請做準備。易靜也是小心過度,一意延挨,想將這最緊急的三日度過,見五遁受了強敵反應,已被一起引發,不特沒有施展全力,發揮妙用,反倒強行遏製,不令全發。經此一來,幾乎惹下亂子。丌南公原有破遁之法,已準備停當,將手一指,那畝許大的翠球突然爆炸,震天價一個大霹靂過處,四外密結的刀箭戈矛竟被這一震之威蕩退出好幾丈,當中現出一片空地。丌南公就勢放起一幢青色濃煙,人在其中,卻不現形,不用寶鏡仍看不出。翠球震破之後,化作千百道翠色煙光,細才如指,由退改進,二次潮湧而上。迎著一絞,隻聽一大串連珠霹靂之聲,其直如矢的寶光,立被紛紛截斷,閃得一閃,化為許多與先前同樣大小的翠球,全是晃眼暴長。隨著上下四外的金刀火箭環攻猛壓之下,大小不等,為數不下千百。經此一來,宛如一片金山銀海之中,擁著無數大小晶瑩透明的青陽碧月,互相映射,精芒萬道,耀眼生纈,頓成奇觀。庚金真氣的威力,竟被化整為零,不似先前專向一人夾攻。丌南公得意微笑,突將光幢縮小,四外刀箭戈矛雖然齊壓上去,因抗力均在那千百翠球之上,此寶又具吸力,互相牽製,相持不下。丌南公身外壓力自然減退,隨即施展玄功變化,在光幢包圍之下,由刀山箭海之中,化為尺許長一個小人影子,穿行過去。
上官紅看出敵人用心詭詐,並還深明陣法,所行正是金宮中樞要地,知其想破金宮法物。此舉看似徒勞,但五行受激,反應越強,敵人神通又大,一個不巧,至少仙府靈景為其所毀。心方驚疑,傳聲急呼:“請師父留意!”易靜因對方隱形神妙,隻見金宮已被翠球布滿,看不出敵人形跡,有心五行合運,又恐敵人太強,萬一鋌而走險,震山壞嶽,引起浩劫,如何是好?老想耐得一時是一時,不到萬不得已,不輕發動,正以全力主持總圖。同時暗告上官紅,令用寶鏡查看敵人行動,隨時報警。師徒二人正擔心事,忽見丌南公現身光海之中,略一尋思,身又長大複原。趁著四外刀箭戈矛一齊擁上之際,突然雙手一搓,往外連彈,立有無數前見銀色火星朝前射去。知道法台重地已被看出,雖仗仙法禁製,不致被他攻破,但所發真火威力大得出奇,那麼厲害神奇的庚金真氣所化各種刀箭,吃真火彈將上去,紛紛消熔。雖然隨滅隨生,越聚越多,那火星也由少而多,化生千萬,四外激射。
這時四外金刀火箭環攻那無數翠球不破,自生反應,變化出無數庚金神雷,已發出億萬道比電還亮的精芒,爭先飛射,待要激撞爆發。隻要和前麵敵人所發真火一撞,五行自然逆運,如非預有準備,後患不堪設想,但又無法阻止。上官紅不知師父何以不發動癸水仙遁,心正愁急萬分。就這危機瞬息,金雷、火星快要對撞之際,先聽有一幼童口音哈哈一笑,前麵黑影一閃,突有一座墨綠色的玉碑湧現於刀山箭雨、金銀光海之中,上麵射出大蓬墨色光雨,好似具有極大吸力,丌南公所發千萬點火星突作一窩蜂,暴雨一般往碑上射去,當時消滅。碑中心另有一道符籙,龍蛇電掣閃得一閃,同時飛起一片黑光,朝丌南公當頭罩下。丌南公見狀大怒,左肩一搖,立有一枝七寸來長,前有五彩星雨的碧色飛箭朝前射去,叭的一聲大震,飛箭、神碑首先消滅,一齊無蹤。那上下四外的刀山箭雨,萬丈光芒,也已一閃不見,仍舊恢複原狀。麵前突現出兩幼童,一醜一俊,正是李洪、石完。李洪手裏拿著先前隱去的那枝飛箭,笑道:“老怪物,你平日何等狂傲,今天又丟徒弟,又丟法寶,多丟人呢!這枝箭小巧可愛,送給我吧。”
丌南公枉有那高法力,受了聖姑百年前預伏的神碑禁製,因碑箭同時失蹤,金刀全隱,連那無數翠球也同消滅。先還誤以為兩下對消,同歸於盡,庚金仙遁已被破去。正痛惜所失至寶,忽見二幼童現身嘲笑,他們根骨之佳,從來未見。因素愛才,又因事前無備,另受一層佛法暗製,性又恃強好勝,呆得一呆,瞥見那枝飛箭竟在幼童手上,不禁急怒交加。丌南公先還想:“此子必是未來以前,用傳聲和自己對罵的幼童李洪。雖是仇敵之子,畢竟年紀太輕,不值動手。”自以為自煉至寶,外人決奪不去,也沒想到這類心靈相應之寶,怎會落於人手?意欲先將法寶收回,稍微給他吃點苦頭,以示警戒便罷。及至行法一收,口喝:“無知豎子,乳毛未幹,也敢無禮!”話未說完,忽聽李洪急叫道:“老怪物不要臉!丟了的東西被我撿來,硬要奪回去。我製它不住,哪位老人家幫我一幫?”話未說完,這類道家心靈相應之寶,本是動念即回,外人決收不去。丌南公因覺對方頗有功力,並未過於輕視,及至運用玄功往回一收,那箭突發奇光,隻在敵人手上不住震動,竟未收回。他心中一驚,這才動了真氣,二次將手一指,想給李洪苦吃。口剛喝道:“小狗找死!”猛瞥見金紅光華電舞虹飛,四麵射來,同時更有一股金霞和大片連珠神雷,相繼打到。驟出不意,敵人所用法寶又均仙府奇珍,那高法力的人,竟會在陰溝裏翻船,連防身寶光均被震破,如非玄功變化,法力高強,幾受重傷。
丌南公百忙中回身一看,左側站定四個小人:一個道裝少年和三個幼童,都是麵如冠玉,天上金童一般,仙風道骨,俊美非常。隻是身材矮小,並非真個幼童,既非道家元嬰煉成,又非精怪一流。內一道童形如嬰兒,身穿荷葉雲肩,短裝戰裙,臂腿裸露,背插兩口金光閃閃、長不過尺的短劍。看去形似嬰兒,偏生得猿臂蜂腰,雙瞳炯炯,滿臉英悍之容。這四人一個手持寶鏡,所發金霞雷火甚是強烈;相貌裝束相同,宛如孿生弟兄的兩個,各指一團佛光,兩彎朱虹,也均佛門至寶;最小的一個,似知丌南公不大好惹,把兩口金劍收回。接著,佛光和朱虹也收了回去。隻為首的那一個手中寶鏡未撤丌南公的護身寶光便被所發金霞雷火震散。當時暴怒,忙把手一揚,剛發出五道青色光氣,朝前抓去。就這目光到處,時機不容一瞬之際,斜刺裏突飛來一片紅霞,中雜無數銀芒寒星,宛如天花猛射,飛衝過來。丌南公看出厲害,忙伸左手一擋,另發出一片青光。剛擋得一擋,麵前突又湧現出一幢冷熒熒的青光,中裹一個幼童,比前見四小還要生得靈秀可愛,隻一閃,便將那四小人裹住,右手五指青光還未抓到,忽然失蹤不見。丌南公的五指神光所到之處,休說一間大洞室,便是百畝廣場,敵人也萬無漏網之理,不知怎會被他們逃去,一個也未抓中。再看紅霞來處,也是一個和李洪年貌相仿的幼童,已朝自己哈哈一笑,一瞥即隱。前後左右八個幼童,除一個相貌奇醜,瘦小枯幹而外,根骨品貌都似天府金童,一個賽過一個。心方驚奇,耳聽李洪歡笑之聲,忽想起飛箭尚未收回,忙即回顧,二童已全隱去。連用法力禁製,打算迫令出現,並將隱形破去,哪知全無用處。正運玄機推算下餘七幼童的來曆,忽聽一聲霹靂,由腳底飛起一團銀色雷火,當時爆炸。雖因先前受了暗算,料知這八個小敵人全都淘氣,決不就此罷休,必要再來,有了防備。但沒想到那麼堅逾精鋼的地麵,敵人會由下麵來攻,又幾乎吃虧。認出那是靈石精氣所煉石火神雷,忙即抵禦還攻時,先前那幢青色冷光裹著前見相貌醜怪的幼童與原寶主人,隨同雷火出現,一閃不見,又未抓中。
丌南公越想越氣,連施法力異寶,均無用處,一時急怒攻心,正待施展毒手。青囊仙子華瑤崧忽然飛來,見麵便朝丌南公先施一禮,笑道:“老前輩別來無恙,可能容貧道稍談片刻麼?”丌南公和華瑤崧之師女仙談無塵,昔年在南海磨球島離朱宮見過一麵,瑤菘隨侍在旁。知她在方今女散仙中交遊最廣,人最和善,先見突然飛到,料是敵黨。正待喝問,對方已先開口,執禮甚恭。李、陳諸人又被易靜傳聲止住。丌南公素來講究禮貌過節和氣度,敵人以禮來見,不便先尋人家晦氣,強忍怒火,點頭笑道:“我與令師雖曾見過,並無深交,無須太謙,有話但說無妨。”華瑤崧便把上官紅告訴癩姑的那一套話從容說出。丌南公因對方言中有物,暗帶譏刺,辭色偏是那麼謙和,無法發作。再想此來實是理虧,與平日信條不符,難怪貽人口實。無奈勢成騎虎,惡氣難消,一時氣忿疏忽,自恃法力。又想神仙三劫,已過其二,平日雖有準備,這千三百年的最後一關,必更厲害,多造罪孽,終非好事。何況對方公然聲稱,雙方同是玄門清修之士,並非誰怕誰,但恐崩山壞嶽,引發滔天浩劫,故來商量。果真神通廣大,就該敵人手到成擒。如見不勝,便以無量生靈出氣,縱令不畏天命,不恤人言,也是無聊,有損平日聲譽。否則,敵人生死尚且隨意,幻波池仙府豈非囊中之物?隻管占為己有,何必毀它作甚?對方所說原頗有理,無可反駁,轉不如表示大方,給他一點厲害。丌南公心念一動,脫口便答:“我早看出,峨眉門下小狗男女,有人暗助,偏又藏頭縮尾,不敢現形,意欲迫他們出來,與我一見高下。再者,他們欺人太甚,我雖不值計較,將其處死,也須稍為懲罰。隻將他們擒回山去,等他們師長到我黑伽山,必先釋放,再分勝敗,決不傷他們性命。免得齊漱溟這小輩妄自稱尊,偏會縮頭不出,我又無暇尋他。既說果真無人暗助,今日我便不將小狗男女擒去,隻破五遁而外,也決不毀滅全山,以免引起浩劫。好在我不須乾罡至寶,一樣成功,何在乎此?你讓這班小狗男女齊出賣弄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