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門嶺怪談 第四章深山奇遇
上 探險
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我身邊相識的人們,有的走了,有的來了,生活中有平淡,也有意外,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地過去了。
目睹日全食之後,過了一段時間,我跟阿豪和臭魚三人,合夥做起了藥材生意,也無非是倒買倒賣。
那天簽下一筆大單,我們三人心情不錯,決定給自己放兩天假,離開喧囂的城市,到山裏去釣魚宿營。
一般旅遊景區的人太多,風光看不到,光看黑壓壓的人腦袋了,我們想圖個清靜,便選在一處還沒有開發過的森林中,先把車停在路邊,然後背上睡袋、野炊和釣具,徒步走進山裏,那附近沒有人煙,茂密的森林中也沒有路徑,帶有幾分探險的刺激和野趣。
溪流垂釣需要一定的經驗和技術,我和臭魚對此並不在行,阿豪卻是把好手,隻用半天時間,就釣了十幾尾又肥又大的鱒魚。
阿豪事先打聽過,這山中有座小木屋,裏外分成三間,以前是給旅行宿營者預備的民宿,相當於一家深山裏的小旅館,可來的人實在太少,經營不下去了,木屋就此荒廢,偶爾進山的探險者,都會在這宿營,木屋雖然簡陋,但好在不用攜帶帳篷了。
我們找到小木屋的時候天已擦黑,而且有人比我們先到了,經過交談,得知這兩個年輕姑娘是師範學院的藤明月和陸雅楠,她們是到山裏觀鳥,也選擇在此過夜。
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征得藤明月的同意,我們住在了這座無主小木屋的外間,山區防火,隻有木屋裏有個地灶,當下點起火來把鱒魚烤上,也請藤明月和陸雅楠一同享用。
從溪流中釣到的野生鱒魚,正是最為肥厚飽滿的時節,阿豪的手藝也真是不賴,用樹枝插了鱒魚,放上孜然和辣椒粉上下翻烤,香氣四溢,配上用溪水浸冷的啤酒,滋味果然是鮮美無比。
眾人圍坐在木屋裏的地灶前,一邊吃著烤魚,一邊交談,不知不覺中,外麵天色已經大黑了。
我看見藤明月的第一眼,就覺得似曾相識,可完全想不起來,就問她:“咱們是否在哪見過?”
藤明月看著我的臉凝望了一陣,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神色間卻顯得若有所思。
我說:“那沒準是上輩子見過,以後咱倆常聯係,其實觀鳥之事我也略知一二,這是起源於英國的貴族運動,帶著鳥類圖鑒、望遠鏡、長焦相機等裝備,在深山大澤中觀察鳥類的棲息,這可不是一般人能玩的,需要豐富的鳥類知識,你要有不明白的可以隨時問我,我養過鴿子……”
這時臭魚插嘴道:“別套近乎了,你小子看見哪個女的都眼熟,一點新鮮招兒都沒有,上輩子的事你還能記得?”他又說:“各位,咱別幹吃啊,唱個歌怎麼樣?”
我說:“你千萬別唱,就你那把破鑼嗓子,小心把森林裏的狼給招來。”
阿豪說那倒不必擔心,這片森林裏沒有傷人的野獸,不過難得這份寧靜,讓臭魚大吼大叫地唱一通,可把這氣氛都破壞了。
臭魚說:“那咱也別唱了,我看深更半夜在森林中的小屋宿營,最適合講些怪談鬼事,問題你們敢不敢聽?”
此言一出,陸雅楠立即舉手讚同,請臭魚先講一個。
臭魚說:“沒聽過大將壓後陣嗎?本老爺怎麼能先講呢?”他對阿豪說:“咱拋磚引玉,老廣你先拋個磚,然後我這玉再出來。”
阿豪拿臭魚沒辦法,隻得同意,他想了想說道:“咱們既然是到山中探險,那我就講一個關於財寶的故事好了。”
此時山風呼嘯,木屋裏也冷了起來,我們一聽是關於財寶的事情,當然很感興趣,立即團團圍坐,等待阿豪開講。
阿豪說講什麼怪力亂神沒有意思,說書唱戲本是勸人的方,咱要說就說個有些道理的,俗話說“人不得外財不富”,卻不知“外財不富命窮人”,幾位坐好了,聽我說這段楊六爺取寶的故事,這是個真事,一度震動天下,不信可以找以前的報紙文獻查詢。
春日春風有時好,春日春風有時惡;
不得春風花不開,花開又被風吹落。
說的是大清鹹豐年間,有個年輕的混星子楊小六,他本家姓楊,窮苦出身,沒個大號,也不知道從哪論起來排行第六,又因年小,所以認識的都以楊小六相稱,後世提起來就尊稱楊六爺了。
楊六爺天生一副熱心腸,俠肝義膽,為人特別仗義,常常急人所難,因為父母早亡,無以為業,隻得入鍋夥當了混星子。
所謂鍋夥,是一幫潑皮無賴,幾十條光棍湊到一塊,半租半搶占據一處民宅,裏麵搭上通鋪,再支上一口大鍋,眾人吃在一起睡在一起,為首的大哥就是寨主。
平時都不出門,有那些做買賣的商人或地主一類的有錢人,跟誰鬥氣打架,就得封好紅包,拎上點心匣子時鮮果品,到鍋夥裏請寨主出麵,寨主拿了錢,便率領手下混星子去給東主出氣,也在地方上平地摳餅,抄手拿傭,到處勒索,相當於一個流氓團夥。
凡是混星子,多半都是滾刀肉,油鹽不進,軟硬不吃,要是舍不得自己這一百多斤,也入不了鍋夥,因為混星子基本上是靠挨打吃飯,被公差捉去過熱堂更是家常便飯,到公堂上最簡單的是掌嘴,揪住頭發左右開弓抽大耳刮子,有經驗的混星子全知道這時必須把嘴張開,否則幾十個嘴巴抽下來,滿嘴的牙都得被打掉,挨完打還得喊:“謝老爺恩典。”
自古說官法如爐,掌嘴還是輕的,其次是用破竹片子打手心,把手綁在木墩子上,拿竹片子狠抽手掌心,十下一停,起碼兩百下,多者上千,直打得皮開肉綻,整個手掌都被打爛了,不打爛了那毒火悶在心裏,人也活不了。
這些簡單的刑罰,遠不算是大刑、酷刑,諸如“打蟒鞭、壓杠子、坐老虎凳、跪鐵蒺藜”等等等等,最狠的要數站籠,混星子過熱堂,甭管是下油鍋還是滾釘板,眉頭都不能皺,也不能呼疼求饒,否則就不是英雄好漢,沒法在鍋夥裏混了。
有時把婁子捅大了,比如惹出人命,官府上門來找麻煩,寨主就要把大夥集合起來,嘴裏念叨些忠義掌故,等眾人聽得入神之際,寨主冷不丁從袖子裏拽出一根擀麵杖,照人堆兒裏一悶棍打下,當場將一個人打得腦漿迸裂死於非命,這倒黴蛋就是去頂缸的主兒,一命填一命,這樣就把官司了結了,實際上毫無義氣可言。
楊六爺年輕時為人仗義正直,被一夥小兄弟推為一個鍋夥的寨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從不做那些敲詐勒索的勾當,那時官府經常是認錢不認人,犯人上堂受責打之前,隻要這案子不大,可以花點錢雇混星子上堂代為受罰,楊六爺憑著身板結實,屁股蛋子肉厚,全靠替人挨板子賺個飯錢,勉強口,所以沒多久手下人都各奔東西了,鍋夥裏隻剩六爺一個。
楊六爺這日子過得饑一頓飽一頓,可歎拳頭上立得起人、胳膊上跑得過馬的一條好漢,世上卻盡是趨炎附勢的小人,沒半個肯周濟於他,隻能安慰自己是生來運限不好,混得如此落寞,再過幾時未必沒有個亨通日子。
六爺心寬誌大,混到這地步了還願意管閑事,路見不平,必要拔刀相助,這天走到南門裏,也是該著出事,就看街上有個充軍的囚犯,那囚犯是當地出名的一個地痞,脖子上戴著木枷,披頭散發,直眉瞪眼一臉的橫肉,雖然不瘸,但故意跛著個腳,一看就不是個善茬兒,是打了板子之後,讓倆差役押解著,充往滄州,這是正要出城。
那時充軍的犯人很多,先被發配到邊遠之地,過些時候再逃回來,花些錢把官司了結,照樣橫行霸道,這地痞戴了枷,一路走在街上還到處訛錢,遇上做生意的就沒事找事,誰不給錢他立即躺到人家店鋪門口不走了,打他他也不怕,那些做買賣的大多膽小怕事,隻求息事寧人,趕緊給倆錢把這位爺打發走,而押解的差役也怕找麻煩,甚至還想分點油水,所以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地痞大搖大擺地走到城門前,迎麵碰上一個賣鳥的老鄉,他立刻直眉瞪眼地搶步上前,把賣鳥的攔下,喝問:“這人犯了王法,要用枷鎖禁著,鳥又沒犯法,憑什麼也用籠子關著?大爺我看不過眼,你今天不把這些鳥放了,大爺就跟你沒完!”
那賣鳥的老鄉苦苦哀求:“小人家裏老母病重,沒錢抓藥,好不容易到林子裏逮了幾隻鳥,帶到城中賣幾個錢回去救命,大爺您行行好高抬貴手……”
地痞不由分說,不給錢便要砸了鳥籠子,結果惹惱了路過的楊六爺,一怒之下揮拳把地痞打倒在地,不想那廝額頭撞在石階上,一命嗚呼了,出了人命非同小可,楊六爺畢竟光棍一個,不像別的寨主,攤上人命官司能找手下頂罪,隻好逃離了故土,專揀那人煙稀少的荒山野嶺去走,吃野果草根為食,夜裏就找岩穴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