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壯誌未酬身先死 177
十月十日,辛亥革命五周年紀念日快到了。
孫中山、唐紹儀、章太炎、蔡元培、柏文蔚、李烈鈞、譚人鳳等,寓居在上海的老同盟會員們,幾天前就在開始準備,擬在味蓴園召開大會,舉行慶祝盛典。
十月九日,黃興、譚人鳳和宋教仁生前的秘書劉白、宋教仁的兒子宋振呂等一道,到閘北去查看了宋教仁墓地營造的情況。他們發現雕像尚未鑄好,由章太炎親書“漁父”二字的墓碑也尚未鑄刻,工程進行得很緩慢。這墓地是由譚人鳳發起和主持修建的。黃興便向譚人鳳詢問工程進度緩慢的原因。
譚人鳳也很氣忿,惱怒地說:
“倒袁成功了,民國恢複了,大家都準備升官發財了,誰還記得這些死去的同誌!自從袁世凱一死,我就開始呼籲,要為遯初營造墓地,可是,誰也不吭聲。北京無人管,在這裏找逸仙幫忙,他也不大熱心,真叫人寒心。”
黃興默默地望著墓石隙縫中已經長出青草來的宋教仁的墳墓,沉吟了很久,才怏怏地說道:
“這事也很難責怪孫先生的。他事情多,難以一一兼顧。而且他現在是一個平民,力量也有限。讓我明天拍一個電報給總統,請他們撥點專款,抓緊把墓地修好,把墓碑和銅像早日樹立起來吧。這也是他們的責任,我相信黎黃陂、段芝泉他們也不敢推辭的。”
黃興、譚人鳳、宋振呂等在宋教仁的墓前,各獻了一束鮮花,行了鞠躬禮。黃興的臉色一直很陰沉。離開宋教仁墓地的時候,他嚴肅地望了宋振呂一眼,說道:
“你先別走,到我那裏去一下。我有話同你講。”
宋振呂、劉白望著他嚴重的神色,隻好跟著黃興,坐上了他的馬車。
他們與譚人鳳分手後,直接乘馬車,回到黃興的寓所。上了樓,進入書房後,黃興先揮揮手,讓宋振呂和劉白在沙發上坐下,然後拿出一張用報紙包著的照片和一份電報稿,鄭重地交給宋振呂,示意要他打開來看。
剛才在墓地上,宋振呂見黃興一直臉色陰沉、神情嚴重、目光淩厲,完全不像往日那種豪邁灑脫、和悅親切的樣子,心裏早已忐忑不安了。他手心裏捏著一把熱汗,見黃興突然交給他一張照片,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更加納悶,又不敢問,隻是茫然不解地望著黃興。黃興表情沉重地指著宋振呂說:
“你打開看吧,把那電文念給我聽聽!”
宋振呂這才低下頭去,打開那紙包,取出照片來觀看,原來這是他父親當年被暗殺時,《民立報》記者在上海車站拍下的遺容。望著父親臉上痛苦的表情,觸目的彈痕和大片的血跡,他的心頭一酸,眼睛也模糊起來了。
黃興坐在宋振呂對麵的沙發上,用激動的、低沉的嗓音說道:
“念啦,你為什麼不念?”
宋振呂隻好放下父親的照片,又用發抖的雙手,打開了那張電報稿紙。那是他父親臨死前拍發給當時的大總統袁世凱的遺囑電原稿,上麵有他父親在垂死前,用顫抖的手簽上的歪歪斜斜的名字。宋振呂不敢抬頭回望黃興的眼色,隻好忍著淚,顫顫波波地讀那電文。當他讀到“今國基未固,民福不增,遽爾撒手,死有餘恨。伏冀大總統開誠心,布公道,竭力保障民權,俾國家得確定不拔之憲法,則雖死之日,猶生之年,臨死哀言,尚祈鑒納!”這最後幾句遺言時,已是滿麵淚痕泣不成聲了。
黃興的心情十分沉重。他默默地矚望著宋振呂,等他讀完了電報,才歎了一口氣,說道:
“你看看你父親,他是怎樣做人的啊!重人道,守公理,自己身受重傷,痛徹肝肺,臨死之前,仍然諄諄囑咐我們,要保障民權,確立憲法,殷殷以國事民情為念,這是多麼高尚的人,高尚的情懷啊!”說到這裏,他激動地站了起來,在書房內蹀躞著,一邊走,一邊繼續滿懷深情地說道:“是啊!‘仁自受教以來,即束身自愛’,他是一個真正‘束身自愛’的人啊!自從那年在漢口,我們初次見麵以後,我們就長期在一起,並肩奮鬥。他那時,也不過就是你今天這樣的年紀吧,卻已經胸懷大誌,毅然投入了推翻專製、建設新的民主國家的戰鬥。近二十年來,他在湖南,在日本,在關東,在上海,在武漢,在北京,為祖國、為民眾,做了多少有意義的工作啊!他去世時還隻有三十一歲,已經為國家、為民族作出了許多有益的貢獻!盡管人們對他造了許多謠言,然而他始終潔身自愛,哪曾冶遊過一天?可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