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謹慎起見,房正軍向專案組做了彙報,於是,在書記員及專案組人員的圍繞下,張兵再一次描述了他對案發當夜的回憶。
這對孩子來是無比殘忍的折磨。張兵在被迫回憶了半個鍾頭之後,再度失禁了。
筆錄到此為止,時任專案組組長的李成立發話:“就這樣吧,以後不要再來問這個孩子了。他知道的已經都了,再問,把孩子問瘋了。”停一停,他又:“卷宗絕密,別泄露出去。”
能為張兵做的,他們都做了。
而房正軍知道,自己保護的責任還沒有盡到——這麼多公|安局的人來到芝川福利院,雖然明麵上打著“訪問”的旗號,房正軍心裏還是擔憂。他真怕凶手就在自己身邊,更怕張兵遭遇不測。
死去的人,他追不回命來,活著的,他什麼也要守住。
房正軍想把張兵帶回家裏,又怕目標太大,無法解釋他的身份。更何況他愧對妻兒,原本對房靈樞就關心不夠,現在領回來一個張兵,還不知道房靈樞要鬧成什麼樣。
有什麼人可以收養張兵呢?
此人必須信得過,是熟人,但又不至於令人一眼發現養子的異常。
偶然地,就在那一年,梁峰回到芝川了,他是作為文體界代表來訪問福利院,陶院長向房正軍提起這件事,他才想起這個多年未見的老戰友。
那時他還不知道梁峰沒有孩子,對方是全國冠軍,房正軍亦不敢高攀。倒是梁峰先打了他單位的電話:“軍子,我聽你也在芝川,這你也不見我一麵!”
梁峰一直在北京訓練,那一批戰友裏,他發展得最好,自然也就和大家有些脫節。他熱情地邀房正軍出來見一麵,房正軍推辭不過,還是去了。
老戰友見麵,當然親熱。梁峰並沒有冠軍的架子,他自己斟上酒,又給房正軍斟酒:“其實我家就在芝川,隻是訓練一直住在北京。我聽老陳你來芝川工作了,想著想著要見你一麵。”
梁峰其貌不揚,但因為工作的緣故,精神麵貌很好,人也顯得年輕。相形之下,房正軍滄桑得多,也拮據得多。
“你怎麼就有白頭發了。”梁峰歎息道:“軍子,你這工作,太磨人了。”
房正軍隻是苦笑:“喝酒,喝酒。”
他們談起在華陽當兵時的往事,那時梁峰、陳國華、房正軍,他們三人關係最好。梁峰剛去射擊隊時,還常給陳國華和房正軍寫信。後來出了大案,房正軍和陳國華都無心再傳鴻雁。聯係也就慢慢淡了。
但感情還在,他們互相了解,知道對方是什麼人品。
“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去野外拉練,被野狗圍上了,還是你,神槍|手,一槍一個,那一地打得狗毛亂飛。”房正軍感慨往事:“你這個功夫,就應該當運動員,應該拿冠軍,許海峰之後就是你了,你倆名字裏還都有一個峰。”
梁峰隻是憨厚地笑。
他們都沒變,再聚首,梁峰還是那個山溝裏出來的神槍|手,房正軍也還是那個愣頭愣腦的副班長。
一個屋裏睡過,一個鍋裏吃過,隻有當過兵的人懂這份情誼,那是和親兄弟一樣堅固的感情。
酒過三巡,房正軍誠懇道:“改讓弟妹和你嫂子見一麵,孩子結個拜把兄弟。讓我老婆看看我兄弟的出息,也讓我兒子跟你好好學學。”
梁峰羨慕地看他,半晌,低下頭去:“我這到現在,還沒有娃娃。”
房正軍詫異地看他。
“你弟妹生不了。”梁峰憨厚一笑:“生不了就不要了吧。就這麼也能過,我的錢,也夠以後養老。”
“是、是,這確實為難,你不容易,弟妹也不容易。”
梁峰紅了眼圈兒:“你不知道,她這個人要麵子,又不願意去醫院。這麼些年我也沒跟人家提過這個事。”
“……”
那一瞬間,房正軍心中忽然湧起了一個成的想法——真是船到橋頭自然直,有難自有貴人解,這難道不是意嗎?
他怔了半,磕磕巴巴地問:“就沒想領養一個?”
“……想過。我這不是,前幾年,忙得很,你弟妹心裏也別不過這個彎。”梁峰歎口氣:“算了,是我命裏沒緣分,那去福利院,我其實也想過,還得和你弟妹再商量。”
房正軍猛地抓|住他的手:“要是……要是……要是我托付你一個孩子呢?”
梁峰愣住了。
房正軍是怎樣向梁峰和盤托出一切,梁峰又是如何服妻子,接納張兵,這些事情,十二年過去,已經無法一一還原。在房正軍泣不成聲的敘述當中,房靈樞隻能粗略地明白一個大概。
總而言之,梁峰未負所托。
無人知曉房正軍和梁峰是怎樣約定了這個承諾,為保險起見,房正軍擅自動用了公權,在未辦理收養手續的情況下,給張兵上了新戶口。
他們甚至偽造了出生證明——於是這個孩子在一切記錄上,宛然就是梁峰親生親養的孩子了。
梁峰急中生智地給自己的兒子取了名字:“就叫梁旭吧,旭日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