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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衡能在黑暗中視物,站在門前,他一眼就看到了裏麵成排的像格子一樣的牢籠。樓中彌漫著一股濃鬱的血腥味,仔細看去,地麵淤積了不少黑色的血漬,像是陳年累積下來的,刷都刷不幹淨。
格子間基本都是空著的,隻有最裏麵的格子間關著一個人。這人雙手被掛在牢籠中的玄鐵鏈上,他低垂著頭顱,原本素白的衣衫都被鮮血染透。
九尾一族人多半會有一頭銀白色的柔軟飄逸的長發,他們走動的時候高貴又優雅,舉手投足都是風情。景清更是其中佼佼者,他出身貴胄,賦過人,卻性情謙和溫潤如玉,世上所有形容君子的詞用在他身上都不過分。
可溫潤的景清現在掛在空中,原本的純白已經變成了深紅。他受傷了!
溫衡衝到景清的牢籠前呼喚他的名字:“景清?清清?”這孩子是靈玉的另一半,幸虧來的是溫衡,若是來的是靈玉,靈玉現在該多痛苦!
太史諫之抬手便將格子牢籠上麵的術法解開了,溫衡閃身就鑽到了籠子中。景清氣息微弱,他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潔白的長發被鮮血凝結成一縷一縷的,發梢的位置已經看不出白色了。
“景清?清清?乖孩子,你醒醒。”溫衡摸著景清的臉頰,一摸到景清,溫衡就知道他靈氣枯竭,似乎有油盡燈枯的跡象。溫衡怒了,景清還是個意氣風發的青年,他這是遭遇了什麼樣的毒打才會變成這樣?!
靈氣送到景清身體中,景清長長的歎了一聲,他虛弱的睜開雙眼。看到是溫衡之後,他金色的雙眸中頓時湧出了淚光,他張張口,卻沒能發出一點聲音。
溫衡一抬手,捆綁在景清四肢和脖子上的鎖鏈就斷了,景清的身體向下癱倒,被溫衡一把抱在懷裏。景清喉頭滾動著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溫衡緊緊的抱著他:“沒事啊,沒事,老祖找到你了,你安全了。”
太史諫之在牢籠外道:“太子,快出來吧,我們要趕緊走了。”溫衡將討飯棍別在腰間,抱著景清就從從牢籠中鑽了出來。他時不時的低頭看看景清,景清兩隻眼睛緊緊的盯著自己。溫衡擠出了笑容:“別怕,會好起來的。”
景清露出了一抹笑容,這個俊秀的孩子見到人就會笑,他的性子最和軟。他得了一點靈氣,終於能傳音了,溫衡聽到了他的話:“散人,對不起,我把你的衣服弄髒了。”
溫衡聽了差點要落下淚來,這傻孩子,都到了什麼時候了,還惦記著衣服。溫衡趕緊對他道:“沒事的,你再堅持堅持。靈玉他們在外麵等著你,就差你了。等你到家就好好休息,你會好起來的。”
景清微微笑著閉上了眼睛:“靈玉也在啊……”溫衡道:“他在,他為了找你,被關起來了。要不是我讓他不要跟來,現在你一定見到他了。”景清信任的點點頭:“真好。”
景清的丹田被擊碎,紫府也有傷,他的神魂已經非常虛弱,他的四肢被打斷,全身的經脈斷了一大半。這要是個凡人,早就沒氣了,就算景清是飛升的九尾狐,也經不起這麼折騰啊。
景清本來以為自己很堅強,經受了那麼重的毒打,他沒有屈服。可是躺在溫衡懷裏的時候,他一下就繃不住了,他哭了。大滴大滴的眼淚順著他的眼角滑下,他:“真好。”
不,一點都不好,溫衡眼淚都快下來了。若是景檀還活著看到這樣的景清,她有多心痛?飛升的時候,胡斐斐帶著九尾一族的精英義無反顧的就上來了。他們對自己如此信任,可是他卻讓孩子遭遇了這樣的磨難!
溫衡開始反思自己了,他躲躲藏藏想要以德服人,可有些人他……配嗎?
景清聲的著:“我安全了。”溫衡堅定的抱住了他:“沒錯,你安全了。”
明萱卻沒有這麼樂觀,她皺起眉頭:“糟糕,陣法動了,我們被困……”明萱話沒有完,就見溫衡一手抱著景清,另一隻手握住了討飯棍。討飯棍重重的在地上一磕,刹那間,地動搖起來!
承家人等不及從房中出來,圍著問湖泊的建築就開始崩塌,圍繞在承家的陣法和禁製斷裂開來,發出璀璨的靈光。黑夜亮成了白晝,在靈光的照耀下,地下有什麼東西衝了出來,鋪蓋地氣勢磅礴。
明萱看到這麼多的樹根一出現,她麵色一白:“糟了。”太史諫之沉聲道:“你先走吧,你不能出現在這裏。”明萱咬牙:“這個時候管不了那麼多了。”
這時隻見明萱和太史諫之的腰上突然多了兩股樹根,溫衡道:“抓緊了!”完這話,四人的身形就在承家消失了!再出現的時候,他們已經出現在玄宗的機峰前了。
明萱和太史諫之倒在地上,兩人踉蹌著爬起來一頭霧水:“發生什麼事了?”他們已經做好了和承家人決一死戰的決定了,可是靈光一閃,世界旋地轉之後,他們竟然離開了承家塢?
從承家塢到玄宗,就算禦劍,也要一炷香的功夫。可是站在這裏,他們卻能看到承家塢上空陣法連連崩潰的靈光閃爍。可以想象到,承家現在有多慌亂!
溫衡卻沒空解釋這些,他抱著景清衝向了大殿:“道和!道和!快救人!”
王道和和謝靈玉他們出來的時候,隻見溫衡懷中抱著已經成了血人的景清。謝靈玉雙瞳一下放大:“景清!”景清聽到謝靈玉的呼喚,他艱難的轉過了頭,一句話都沒能出來,眼淚就已經滾滾而下。
溫衡坐在房間外,他不敢到裏麵去。明萱和太史諫之一左一右的陪著他,溫衡雙手握著討飯棍,他低著頭,身軀似乎在顫抖?
太史諫之扯開話題:“太子,方才你做了什麼?我們怎麼一下就從承家塢到了玄宗?”承家塢因為有問陣的原因,城中隻在外圍才有幾座傳送陣,承家內部是沒有傳送陣的。
溫衡道:“方才我第一次在承惠界用了道木根係,我走過的地方,隻要心念一動,就能瞬息到達。”他的聲音低沉,心情不太好的樣子。也是,任誰看到景清成了那般模樣,也不會好起來。
溫衡雙手顫抖的握著討飯棍,他突然開口了:“諫之,我覺得我做人真的很失敗,我的修為真的不夠。看到景清那孩子變成了這樣,我想殺光承家。你懂這是什麼感受嗎?”
太史諫之沉默了許久,隻聽溫衡道:“飛升之前我發過誓,以旁觀者的態度來看待上界的人和事,不徇私不偏袒。可是我還是做不到,一直以來,我對上界沒有歸屬感,我想著我早晚有一要回去的。
可……我不得不承認,到了上界,有很多事情超出了我的掌控。蕭厲的事情,我逃了。他不怪我,我心中想著,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該放就放,不要因為仇恨蒙蔽了我的雙眼。
我是如此的大義凜然,現在我卻發現,那隻不過是我在自欺欺人罷了。我是個俗人,我之所以會對蕭厲出那些話,隻是因為我對死去的鬼族沒有印象沒有感情,他們對我而言死了就是死了,無足輕重。
景清受傷,我卻覺得無比的憤怒。因為景清是我朋友的孩子,這些年我看著他長大,我記憶中有他。我……真的很卑劣。我的不徇私不偏袒,其實就是一句空話。從飛升的那一刻開始,在我心中已經有一條線,我沒有公平的對待上下界的人。我心中早已有了遠近親疏之分。
胡斐斐為了我不確定的一句話,賭上了全部身家來幫我。我卻連他的子侄都無法保護。我口口聲聲凡事有因果,可景清做錯了什麼?他這麼好的一個孩子做錯了什麼?巫族要這麼對他?我無法原諒。”
溫衡抬起了頭,太史諫之看到一貫笑容滿麵萬事不在乎的溫衡紅了雙眼,他眼中有壓抑的憤怒。溫衡一字一頓的道:“我想殺人,我想讓傷害景清的人都付出代價。去他媽的旁觀者,去他媽的因果輪回。我隻想毀了巫族,讓傷害景清的人付出代價。”
明萱道:“如果這是您想做的,那就去做吧。太子殿下,您一向溫潤有餘魄力不足,難得您想做什麼,我們一定幫您達成。”
溫衡握著討飯棍的手背上都出現了青筋,他深深的看著太史諫之和明萱。
太史諫之單膝跪在溫衡麵前:“從得知您回來的那一開始,太史諫之這條命就已經不屬於自己了。我曾經對您過,我願成為你手中的劍,為您衝鋒陷陣。這話一直有效,隻要您一句話,我現在就讓巫族的人付出代價。”
明萱也跪在了溫衡麵前:“太子,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您覺得下界的人比我們更加讓您信任也很正常。您想和過去斬斷一切,以全新的自己迎接未來,我也能理解。您想做什麼就大膽的去做,塌下來有我和太史諫之頂著。應龍一族和麒麟一族,願意為您付出一切。”
溫衡雙眼都出現了紅光,他呼吸沉重了起來。他握著討飯棍站起來剛想什麼,就見門打開了,王道和走了出來:“師尊,你要去哪裏?景清需要你的幫助。”
溫衡的雙眼中紅光散去,他看向王道和:“景清怎麼樣了?”王道和語速極快:“不太好。用上了靈藥,可是靈氣虧空的厲害。師尊,我需要你搭一把手。”
溫衡看了看太史諫之和明萱,又看了看正閃著亮光的承家塢,最終他和王道和一起走到了臥室中。
太史諫之和明萱互相看了一眼,太史諫之遺憾的道:“方才我以為太子會衝出去殺光巫族人。”明萱道:“太子有這個實力。”
明萱幽幽的道:“隻不過在敵人和親人之間,他選擇了親人。”
景清躺在床上麵色蒼白,他脆弱的像是狐族的狐尾花一般。狐尾花開到最燦爛的時候,一陣風刮過,就會碎了。
靈玉跪在床邊握著景清的手,景清的手有點涼,他怎麼都沒辦法暖回來。謝謹言站在靈玉身邊,他心痛的看著床上的青年。他聽靈玉過無數次景清的名字,在謹言的印象中,靈玉最經常提到的名字就是景清和雲清。景清他溫文爾雅謙和風雅,就算現在他倒在床上,謝謹言也覺得這話沒錯。
王道和進門之後對溫衡低語:“識海和紫府破裂,靈脈斷光,靈根也被毀了。師尊,你能不能救景清?”溫衡點頭:“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