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麒麟佩 金陵盛夏(1 / 3)

洪武五年,燕王朱棣北征,大敗擴廓貼木兒於克魯倫河。

元人倉皇撤離時,屠一十六部河畔遊牧,聞突厥拓跋部中兒啼不絕,朱棣循聲而尋,得一男嬰,起名拓跋鋒。

洪武八年,徐德收兵,途經崆峒山,遇雲遊老道。

老道邀其對弈,博弈間徐達得千裏之外家書:曰其妾臨盆,誕一男孩,徐達老來得子,欣喜至極,請老道賜名。

遂得名徐雲起。

洪武十三年,朱元璋殺胡惟庸。

洪武十七年,朱元璋殺徐達。

洪武二十三年,朱元璋殺李善長,夷其三族。

洪武二十五年,朱元璋殺周德興。

洪武二十七年,朱元璋殺穎國公傅友德。

洪武二十八年,朱元璋殺宋國公馮勝,開國六公至此皆亡。

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標薨。







梅子黃盡,盛夏南京。

舞煙樓大門緊閉,開了偏門,供人進出,巷裏停了輛馬車,樓上絲竹頻傳,間有女子笑語盈盈。

雲起略側過身,從巷後轉出,隨手撣了撣黑袖上沾的塵,抬首望向二樓。

“……主事再喝杯。”

“……聲……莫招了鷹犬……”

雲起一腳踹上狹隘巷壁,踏上馬車頂棚一躍,攀著舞煙樓那紅欄,輕飄飄一個鶻縱翻上二樓,繼而躬身,消去衝勢,單膝落穩。

順勢抬手,拎住侍衛冠上不住晃動的垂絛,屏息。

雲起閃身進房,門楣上刻有“春蘭”二字,掃視四周,聽腳步聲起,便就地一個打滾,躲進床底。

少頃男人一手端著酒杯,另一手摟著舞煙樓的紅牌春蘭,嘻嘻哈哈地進來,春蘭嬌笑道:“主事喝完這杯就回去罷,正治著國喪,萬一被錦衣衛的大爺們抓了現成……”

“不妨不妨——”男人醉醺醺道:“管他是死了太子還是死了皇上,本官不過是個從六品……來來來,到床上聊……”

那男人“噯”地出了口長氣,摟著春蘭便滾在床上。

雲起躺在床底,聽那床板吱呀吱呀響個不停,百無聊賴地等了一會,直至那男人辦完事,打起了呼嚕,雲起才心不在焉地一抖袖,甩出一把鋼箔般的刀,看也不看,反手朝床上摸去。

修長五指間透出兩寸寬的刀刃,朝那男人脖上輕輕一劃,男人登時醒覺,捂著脖子醒轉,嗬嗬大叫數聲,頸中鮮血狂噴,掙紮著要下床,幾番無力,又重重摔在枕上。

床上春蘭冷不防被噴了一頭血,捂著肚兜坐起,尖叫道:“又是你!何時來的?!”

雲起抽身而出,拱著袖子,答道:“你彈琴那會兒。”

春蘭匆忙拉了衣服下地,怒道:“你……徐雲起!你這月都在老娘床上殺仨人了——!有完沒完了還!”

雲起抽出一封帖子,扔在桌上,答道:“國喪期間,流連花街柳巷,皇上見者可殺,我放不得。駕帖抬頭還空著,待會兵部的人來認屍了,你把他名兒填上去就是。”

春蘭眯起眼,打量雲起許久,忽道:“姑奶奶本想灌醉了救他一命來著,這家夥究竟是擋誰的路了?”

雲起笑了笑,擺手不言,扔了個銀錠在桌上,道:“女人,莫要多問,錢留著你換床單帳子,這月不來了。”

春蘭怒道:“這月都廿八了,再來,老娘還做不做生意了!”

雲起吹了聲口哨,躍出欄杆,黑色滾金邊袍襟於風中一抖,消失無蹤。

春蘭又等了一會,心想人走遠了,醞釀半晌情緒,方破聲尖叫道:“殺人拉——!”

雲起沿著西直街一路走來,隨手扯了樹枝,撇來敲去,於偏門入宮,回到錦衣衛住處——門前掛著白紗的紅漆樓。

洪武年間,錦衣衛設八人一隊編製,六隊輪班,加正副使二名,共五十人。

這五十名身高俱在八尺以上,麵容英俊,錦衣華服的侍衛住在大院中,除卻值班,便隨時聽由朱元璋調遣。

時正過午,未輪到班的侍衛剛起床,於院中打了水洗臉,見雲起回院,紛紛打招呼。

“副使早。”

雲起隨口應了,朝抱膝坐在高處簷廊的一名侍衛道:“榮慶!怎還穿飛魚服?下來將黑服換了。”

那名喚榮慶的侍衛朝雲起笑道:“大清早做什麼去了,袖上濕了一大灘。”

雲起將袖子一甩,在青石磚地上留了道紅點子。

榮慶登時蹙眉道:“又殺人了?”

雲起不答,反問道:“老跋呢?”

榮慶道:“鍋裏泡著。”

雲起鬱悶道:“啥時進去的?”

榮慶哼哼道:“前腳下鍋,你後腳就回,火燒得正旺,沒半個時辰出不來。”

雲起立於原地想了一會,本欲再等,奈何滿袖粘血,隻得朝那院東樓行去。

澡堂內蒸汽氤氳,雲起脫靴解帶,寬了侍衛黑服,將武冠扔到一旁,白色單衣上現出偌大一片紫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