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愛得深,恨得深(2 / 3)

天哪,一會兒是夕陽無底的黑夜,一會兒是晨光明媚的朝霞。她感到天旋地轉,和他合為一體,一起飛了起來。

有時,她也會主動出擊,他則全力配合著她的進攻。這時,就會在遙遠的天空,傳來一句話:“諾娃,你真好。”她知道,他說這話時戰鬥就要結束了。他們每次都是這個程序,完了就並排躺著臉朝上說話,沒完沒了地說。說完了,就相互給對方擇頭發上沾著的草屑,彼此擇得很仔細。有時擇著擇著,就又滾進草中,然後再擇。當擇得一屑不染時,才雙雙下炕回家。當然,回家是分頭行動,悄悄潛行的。每次要分手的一刻,他都滿麵春風,用溫柔、神秘而不再那麼單純的眼睛撫慰她一遍,才肯離去。

她明亮的眼睛緊追著他,直到他在視野裏消失。她對她的行為並不後悔,她不是那種思想守舊的女孩。她同那些街頭紅衛兵一樣敢作敢為。他們折騰的是所謂的政治,而她與他折騰的是真正的愛情生活。

事情是後來才聽說的。這是一個十分傳奇、令人著迷、無比慘烈的故事。說它慘烈,是因為這個故事就發生在章紅玉和王子亭身上,是以前那些故事的繼續。

上次北京來人為李萬玉叛徒案同縣領導和章紅玉都談了話,亮了底。然而,並沒有像他們所說的那樣李萬玉的事從此就結案了。實際上,這是他們使的一個計謀,以此來把熊林的局勢和相關人員穩住,以便有關部門更徹底地調查此案。這幾個月,他們一時也沒閑著,秘密往來於省城檔案館、北京和熊林三地,査閱了大量資料,暗訪了當年一些相關人員。

最有說服力的證據是,這些人先於羅麗婭、章紅玉到省城檔案館,査找到了李萬玉整容前後的兩張照片,並把一些相關的重要證據帶走了。那兩個女人再進行調査時,自然空手而歸。

那些人把那兩張李萬玉的照片一對照,一切便一目了然:李萬玉就是現在的王子亭。他們還另派人走訪了王子亭曾當過兵的部隊。連海南島都去調査過了。

通過上上下下的一番努力,李萬玉案徹底告破。這一天,北京方麵的一批人馬突然光臨熊林城。他們並不同任何部門打招呼,就直接去了王子亭的一個辦案現場。

王子亭正在處理兩夥紅衛兵火並事件。戰鬥雙方聚集了很多人,手持刀棍,氣勢油洶,個個一副決一死戰的勁頭,根本沒把前來辦案的王子亭看在眼裏。

見這陣勢,王子亭心裏有些膽怯,不知如何下手。正在這時,突然三輛汽車急馳而來,闖進了現場,“吱”地一下停在了兩夥人中間。一群全副武裝的警察“呼啦”一下就下了車。

王子亭正在納悶,今天熊林城火並之事並沒有報告上級,怎麼會一下子來了這麼多陌生警察。他不再多想,不管怎樣,先讓來人平息了火並再說,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卻使他回不過神來。這些警察並沒有包圍發生火並的紅衛兵,而是一下子把他公安局的人團團圍住了。

一個領導模樣的警察走到王子亭麵前,把一把斧頭扔到了他麵前。

王子亭低頭一看,有些眼熟,像是那把隨他多年南征北戰的斧頭。於是,就想彎腰拿在手裏,看看清楚。可能是抓拿動作急了點,讓人誤以為他要舉起斧頭砍人。當他剛拿起斧頭,就聽到一聲槍響,斧頭應聲落地。他的胳膊挨了一槍。王子亭的人和雙方紅衛兵都榜在了那裏。隨即有人上來,死死地扭住了王子亭的雙臂。王子亭一下子就明白了怎麼回事。有人把一些資料甩在了他的臉上。那是日偽時期他整容前後的照片。雖然有些模糊,但他一眼就看清楚了。

來人說:“我們在省城檔案館裏又査到了一批日偽檔案,裏麵有你叛變革命後整容的詳細記載和照片。同時,有人指證出整容後的你,曾持這把斧頭在敵營裏勞過柴。當然,你原來部隊也有人證明,你也曾拿這把斧頭砍殺過敵人。這些都說明,你王子亭就是過去的那個叛徒李萬玉,過去的那個叛徒李萬玉就是現在的公安局副局長王子亭。當然,我們還知道你叛變後改名叫張全榮。現在,鐵證如山,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王子亭當了這些年的公安局長,有了豐富經驗,所以,他不再說話,在一張紙上簽了字。王子亭被押進了車裏。

雙方火並的紅衛兵小將,忘記了眼前自己的戰鬥,從突如其來的變故中清醒過來,都同時明白了另外一個重要問題:王子亭是在革命隊伍裏埋藏了多年的叛徒李萬玉,是一個現行反革命分子。

於是,大家的火氣就轉到了王子亭身上。可王子亭在大家還沒有想明白以前,被北京來人帶走了。

於是,雙方就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叛徒的妻兒。於是,大隊人馬喊著口號,向章紅玉家進發了。在家中,正嘟噥王子亭為什麼這麼晚還不回家吃飯的章紅玉,聽到了門外陣陣呼喊聲。她想出門看看,剛一露麵,卻被來人按在了地上。隨後,就被押著上街遊行了。

那個時候,諾娃和李雙玉正在她家地窨子裏說話。李雙玉躲過了這一次遊鬥。

這時候的章紅玉,還以為隻是李萬玉叛徒之事傳揚到紅衛兵的耳朵裏,所以抓人時她並沒有感到驚訝。

遊完了街,紅衛兵把章紅玉弄到批鬥台上,讓她低頭認罪,坦白交待。

章紅玉哪是輕易向別人低頭的主。她不認罪,不屈服。她心裏盡管對王子亭產生過懷疑,但最終王子亭是不是就真的是李萬玉,沒有足夠的證據,同時,她頭腦裏還留有一個概念:自己感覺王子亭像李萬玉,可能是一種錯覺,是心裏老有李萬玉的緣故,實際上王子亭不大可能是李萬玉,世上哪有這等奇事。她又一次安慰自己:世界上習性相仿的人多了,自己不能感覺王子亭像李萬玉他就是李萬玉。挺起腰杆來,別讓這些紅小鬼們嚇破了膽。想到這裏,章紅玉就有些理直氣壯了。

“我承認李萬玉是叛徒,可幾十年來,我一直沒有同他有任何關係,他當叛徒的事我並不知道。我同他一起革命的時候,他還是地下黨員,是離開我後才當了叛徒的。

“說實話,我從心裏痛恨這個叛徒幾十年了,已經同他徹底決裂了。他是他,我是我。況且,多年不露麵,他可能早已經死了。“連北京來的首長都說,李萬玉當叛徒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叛徒是叛徒,我是我,李雙玉是李雙玉。

“北京來的首長還說,李萬玉的案子已經結了,以後誰也不要再提了。因此說,你們批鬥我是極其錯誤的,是違犯北京領導指示的。

“況且,現在,我已經重新組成了家庭,我的愛人是公安局副局長王子亭同誌。這些,你們都知道不知道呀?

“我現在是公安局副局長的家屬,你們快快把我放了。不然,公安局不會輕饒了你們,王子亭不會放過你們這些小崽子。”

台上台下的人一臉鐵青地聽章紅玉沒完沒了地說,待她說完,才爆發出一片哄笑。

章紅玉左顧右看,莫名其妙地盯著大笑的人們。人們笑得更歡實了。

這個時候,章紅玉腦袋轟然炸響:他們掌握了證據,王子亭就是李萬玉!不然,現場不會出現這種奇怪的爆笑。

這時,壞鼻頭上來對她說:“王子亭就是叛徒李萬玉。北京來人已經把他抓了起來。當時,他還拿著你們家那把斧頭頑抗到底,被上麵的人打了一槍。章紅玉,你什麼也不用說了,你現在的丈夫和過去的丈夫是一個人,都是叛徒。眼前最好的辦法,是快快低頭認罪,以免遭受更多的皮肉之苦。”

章紅玉身子一軟,雙腿跪在了地上。一向善於狡辯的她,這次,卻徹底地相信了壞鼻頭的話,完完全全地認定了這個事實:王子亭就是李萬玉。

章紅玉的精神世界徹底崩潰了,一下子仰倒在台上。台下的人清楚地看到,一口鮮血從章紅玉的嘴裏噴射而出。這時候,諾娃和李雙玉趕到現場。李雙玉還沒來得及扶起他媽,自己就被紅衛兵抓了,被迫在台上跪下。他很快就聽清了壞鼻頭說給他的事實。他不信,就看章紅玉。

蘇醒過來的章紅玉點點頭,弱聲弱氣地說:“孩子,這全是真的。王子亭就是李萬玉。叛徒李萬玉一直生活在我們身邊。”

章紅玉又一次成了熊林城的特大新聞人物。批鬥會結束,李雙玉扶章紅玉回了家。諾娃找人給她弄些草藥煎了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