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可是少爺的大日子。”
“快,一會兒主母就要來接少爺去教堂了。”
侍女們缺了老嬤嬤的指揮,有些手忙腳亂。偏偏羅傑還存心搗亂,他發出想要尿尿的哭聲,然後在侍女給他把尿時,雖然他確有尿意,但他憋住不尿,那侍女以為自己理解錯了,等她一把羅傑放到床上,羅傑又開始哭,那侍女連忙再幫他把尿,但羅傑就是憋住不尿,隻是“嗬嗬”的笑,笑得那侍女以為自己精神錯亂,趕忙把羅傑放回床上,跑去向別人請教,羅傑自個兒樂嗬著傻笑,笑著笑著他又睡著了。
等羅傑再次醒來,他發現自己在媽媽的懷裏。他的肉體告訴他:寶寶要尿尿。但他的靈魂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情,他沒被綁成木乃伊,而是光著身子裹了條狐狸皮草袍子,他感受著,毛茸茸的,暖暖的,一股淡淡的尿騷臭,舒服極了。他想,這是頂級的皮草啊,很貴的吧。靈魂的理智壓製了肉體的本能:憋著,這麼貴重的皮草,怎麼可以糟蹋。肉體和靈魂又一次失去了和諧,它們對立著,抗爭著。
於是羅傑又一次如同做夢一般,他“看到”阿德萊德抱著他,跟著他的父親羅傑伯爵,穿過甬道,從側門進入大廳,直接走到主祭壇前。他“看到”很多人聚在大廳裏,三兩成群。他“看到”最靠近祭壇的是一群用諾曼底口音法語交談的男女,男人個個身強體壯,發須經過精心打理,長罩衫外套著繡滿家族徽章的長外褂,皮腰帶上掛著劍,腳上穿著尖頭鞋。女人滿臉貴氣,長發中分,分成兩束耷拉在絲綢裁成的長套衫上,頭頂無邊女帽,腰纏細金鏈帶,下著遮住腳的寬長喇叭裙。男人高聲談論著用劍還是用斧頭砍人方便,女人低語著抱怨收上來的租子一年不如一年。他“看到”廳裏居然還有幾個阿拉伯人,他們纏頭巾,披著阿拉伯外袍,腰纏絹布腰帶,腳蹬大食靴,脖子裏卻掛著鑲滿寶石的十字架,顯然已經皈依了基督,他們沒帶女人,互相輕聲交談著。他“看到”廳裏最多的一群人,頭戴氈帽,身披羊毛厚長罩衫,一根簡單的腰帶,沒有任何徽章,他們聚在一起卻沒人說話,帶著虔誠的目光看著主祭台,卻畏懼著不敢靠近。他“看到”大廳的門外聚集著更多的人,他們穿著阿拉伯長袍,即使廳裏還有空位也不進來。他“看到”自己被阿德萊德褪下皮袍,光溜溜的麵向祭台。他“看到”祭台前放了一個大大的金盆,盆前站著一個慈祥的老人,頭頂法冠,身披絲綢長白袍,頸掛耶穌受難黃金十字架,一手聖經,一手主教權杖。他“看到”那老人將聖經和權杖交於執事,雙手抱起自己,嘴裏念著禱語,是他聽不懂的語言。
老人高高地將羅傑舉起,隨後這個慈祥的老主教瘋狂地將羅傑砸進水盆。羅傑在體會到短暫的失重後,整個人被浸入了涼水裏,他愣的都忘了呼吸。不是說好的隻是頭上滴幾滴水嗎,羅傑腦中瞬間回憶起前世看到過的洗禮。然後他又被拎出水麵,高高舉起,羅傑用他短短的胎毛,完成了一個高難度的甩水,動作標準的都可以去拍洗發水廣告。
臥槽,怎麼回事,哎呀,還來。
羅傑又一次被砸了下去,如同最糟糕的跳水選手,以最大的表麵積拍在水裏。他緊閉雙眼,憋住呼吸,手腳亂蹬。
謀殺,這是謀殺。
羅傑憤怒了,然而不到一秒鍾,他的憤怒就轉為恐懼,還不拉我上去,要死人啦。又是一個精彩的出水,羅傑甚至完成了一個360度回旋,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被甩出了軀殼。天國之門打開,漂亮的女天使唱著聖歌,抽出Hillerich&Bradsby棒球棒,一個全壘打將羅傑抽了回去。羅傑的靈魂和肉體又一次同時浸在水裏。他已經沒了脾氣。
給個痛快吧,別折磨我了,我招,我什麼都招。
再一次被拎出來舉到最高點,羅傑想通了,他就是一個孩子,這就是他的人生,他有權利也有義務將這一生從頭到底走完。
他的靈魂得到了淨化,他的精神得到了升華,他痙攣的軀體得到了放鬆,他的肉體和靈魂完成了統一,所有的憤怒恐懼怨念全都彙集到胯下,隨著一股暖流被小丁丁釋放出去,其勢之猛如黃河泛濫,其量之大如長江東流。莊嚴肅穆在轟然中坍塌,驚呼讚歎在沉默中爆發。
羅傑靈敏的耳朵對近在咫尺的紛紛嚷嚷充耳不聞,卻莫名其妙的截取了一句稚嫩的童言:“媽媽,看,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