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你可別這麼哭 三十三
錢經理抓工程抓得狠,蝦公潭的這座十八層大樓已經蓋到了十六層。
黃昏收了工,常寶貴推著自行車要走,戴大栓攔住他說,“隊長,別走哇,今晚咱兄弟幾個喝兩口。”
常寶貴推辭著,“還有事兒,改天吧。”
常寶貴說的是真話,不回去吃飯,他怕曾金鳳傷心。那姑娘臉皮兒象餛飩皮兒一樣薄,心眼兒象蓮藕一樣透。稍不留意觸著了她,眼圈兒就可憐巴巴地紅了。
自從趙小盼從租屋搬出去,常寶貴就有了一種三個人已經散夥的感覺。這一小套租屋隻剩下了他和曾金鳳,一男一女地這麼住,總不是個事兒。房租已經預交了,不可能退款,那就索性讓曾金鳳住,自己搬到工地上算了。他把這個意思向曾金鳳透了透,曾金鳳不幹,說是一個人住著害怕,無論如何也要常寶貴陪著她。常寶貴想了又想,隻好答應了。
此刻,戴大栓見常寶貴推托,臉上就露出些不悅來,“得了,常哥到底是做了隊長的人,不容易請嘍。”
旁邊的醜蛋兒打著圓場說,“隊長當然是忙的,不過戴哥這酒也該喝,——老婆在家給他生了個胖小子呀!”
常寶貴聽了,也就改口道:“哎喲喲,這可是大喜事,大喜呀。這酒要喝,喝。”
在他們這個自己拉起來的“紅星建築隊”裏,戴大栓和醜蛋兒可以算做是常寶貴的左右手了,這個麵子當然是要給的。
廣東這邊天氣熱,新蓋的樓頂上風大暢快,三個人就圍坐在樓頂上,吃吃喝喝地聊著。
也就是兩瓶白酒,一包叉燒肉,一包花生米和幾根生黃瓜罷了,喝得卻盡興聊得也開心。戴大栓得個兒子也真是不容易,老戴家三代單傳,媳婦卻接連懷了倆女胎。倆女胎一“超”出來都給墮掉了,最後總算得了這個兒子,真是托老天的福哇。
醜蛋兒也說下媳婦了,說媳婦的工程象爛尾樓一樣,拖了好幾年。還不是因為窮嘛,城裏的有錢人一個大奶不夠,還要二奶三奶地包著,咱這些人跟人家那些人不能比呀。
常寶貴也相跟著,把自己的心裏話往外掏。一輩子悶著腦袋在土裏刨食兒,也太窩囊自己了,當然要闖闖天下看看世界到底是啥樣。媳婦嘛,要找個喜歡自己的還得是自己喜歡的,不急不急不能急。
醜蛋兒壞笑著說,“隊長當然不急嘍,隊長已經有了。”
戴大栓說,“你咋知道哩?”
醜蛋兒說,“你沒看咱隊長晚上老不在工地上睡?人家租的有金屋,金屋裏藏的有嬌哩。”
常寶貴就解釋,“那是朋友。”
“嘻嘻,是同居呀,”戴大栓逗著樂,“咱隊長真是時尚得很哩。”
常寶貴急了,“別瞎說,跟著我的是兩個女孩兒,人家可都是黃花閨女。”
醜蛋兒和戴大栓聽了,麵麵相覷。哇,兩個黃花閨女和他一起住呀!
常寶貴緘默了,這件事隻會越描越黑,還是不說的好。
醜蛋兒和戴大栓識相,也就轉了話題,聊起了那些街談巷議。市中心新芬路上有一家銀行被搶了,黃昏下班的時候街上人那麼多,搶匪的膽子也真大。
旗峰公園晚上有人搶劫一對兒談戀愛的男女,男的被捅死了,女的還在醫院裏搶救。
……
有這些閑話佐餐,三個人就吃得津津有味。這些帶著血腥味兒的閑話,含著一種自嚇自的味道,吃著吃著就覺得濃重的夜色似乎在逼壓過來,讓人惴惴地有些坐不穩。
常寶貴不由得站起來,不經意地踱著步。
“常哥,小心!”戴大栓在身後喊。
常寶貴停住了腳,他已經踱到了樓台的邊緣。樓台沒有遮攔,從十幾層的高處向下望,仿佛臨著千仞絕壁。常寶貴抽口氣,襠裏的卵蛋頓時吊將起來。
風是濡濕的,天邊有隱隱的雷聲。
常寶貴驀然明白他為何惴惴不安了,都怪戴大栓他倆瞎叨叨什麼搶劫啦凶殺啦這種事,讓常寶貴不由自主地惦念起趙小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