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溪村的租屋那邊,這樣的藥瓶有好多個,全都收在一個大紙盒子裏。那是平時備下的常用藥,還有一些是曾金鳳治病時沒有用完的藥。治發燒的,治胃疼的,治拉肚的,治咳嗽的……,是藥三分毒,每次隻能吃一、二片。要是都吃了呢?三分毒不就變成了七八分,九十分了麼!
對,回樟溪村租屋吃藥去。
一想到樟溪村租屋,就好象出了門的媳婦想起了娘家,心裏頓時親起來,暖起來。常寶貴和曾金鳳的麵容浮現在眼前,顯得格外切近。趙小盼的眼睛濕潤了,也好,就死在“娘家”吧,由他倆替我收殮,免得暴橫街頭,讓人圍看……
趙小盼打上出租車回到樟溪村,常寶貴和曾金鳳見到她都覺得喜出望外。趙小盼隻說因為自己太想他們了,所以要回來看看,心裏的事卻深藏著,一點一滴也不漏。
曾金鳳拉著她的手不放,嘴裏怪著她,“咦,你可真是哩,有了情哥哥,把俺都忘了。”
趙小盼說,“咋會哩,我這不是回來了嘛。”
“瘦了瘦了,你瘦了,”常寶貴不停地搓著手,“還沒吃哩吧?我去給你弄。”
趙小盼說,“吃過了,我不餓。”
常寶貴還是一閃身,進了小廚間。
趙小盼心裏有事兒,嘴裏和曾金鳳聊著天,眼睛卻在四下看。裏間的這個臥室還是老樣子,一床一桌一椅,一切都一覽無餘。桌子的左角靠牆處仍舊擺著那個放藥品的大紙盒。
看到它,趙小盼就象見到救星一樣長長地舒了口氣。
常寶貴的手挺快,不一會兒就端來了熱騰騰的一大碗掛麵條,上麵還臥著個荷包蛋。
趙小盼吐空了胃,此時還真有點兒餓了。她挑了一筷子麵條哧哧溜溜地咽下去,接著又喝了口湯。
“咋樣,他煮的麵能吃嗎?”曾金鳳抱歉地說,“你看看,隻顧陪你說話了,也沒顧上去動手。”
“嗯,好吃好吃,不錯不錯。”
趙小盼連連點頭,心裏湧起一陣感慨:人生最後的一頓飯,是常寶貴親手做的。由他用這種方式送自己上路,也是兩人的緣份吧。
……
很晚了,該睡了。
常寶貴在外間收拾地鋪,曾金鳳去了衛生間衝涼。趙小盼即刻把紙盒裏的藥瓶全都拿出來,然後一個一個擰開蓋子,把那些藥片藥丸統統倒進吃空了的麵條碗裏。
五顏六色的,象是八寶飯。
用水衝著,她大口大口地吞咽了下去。
她打了個嗝,心裏變得異常平靜。行了,吃飽了,吃好了,現在要做的就是上床睡覺去。這一覺再也不會醒來,她將在睡夢中去往另一個世界。
她剛剛收拾好那些空藥瓶,胃裏忽然就發作起來。那感覺真難受啊,象是有什麼東西在剌著,紮著,扯著,拽著,燒著,烙著……她痛苦地倒在床上,翻滾不已,呻吟不已。頭暈了,整個腦袋就象磨盤在旋轉;心慌了,那顆心就象懸在枝尖的一片黃葉似的抖抖顫顫。真毒啊,真毒——,她感歎著,說不清是慶幸還是恐懼。
虛汗從毛孔裏往外冒,嘔吐的感覺也在從嘴裏往外冒,於是她咬緊了被單。
曾金鳳衝完涼從衛浴間回來,見到眼前的情景,她不禁驚慌地大叫:“小盼姐,你這是咋啦!你這是咋啦呀——”
常寶貴聞聲跑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