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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病床上的叢天舒多次踏進回憶的河流,生活的水漬留在心房的角落裏清晰可見。小叔子竟然問自己褲頭上的扣子做什麼用,她全當惡作劇,陰差陽錯,他要接近多年的謎底。

“找到一個相同樣式的褲頭。”叢天舒異想天開,她想讓他回到那個年代,女人神秘才吸引對方。老式的褲頭難找到,她打算出院縫製一個,穿著它跟他人洞房。

河流沒淌太遠,突然斷流,再往下的日子幹涸了,回憶變得十分幹澀,幹澀的回憶引起疼痛,她被迫放棄回憶。

“天霞。”

“嗯。”

“去趟張家,安慰一下我的公婆……”叢天舒囑咐妹妹道。

“我去。”叢天霞答應。

事實上,叢天霞巳經跑去張家幾趟,有關張景雲的消息都是她帶給兩位老人的。

張母無奈地對老伴說:“天霞今天告訴天舒,她上火了,不怎麼吃飯。”

“你到醫院去看看,好好勸勸天舒,養好病才對得起景雲。”張建國指使老伴,他活動不便。

“如果不生這場病,他們早結婚了。”張母說。

張建國想:也許他們命中注定必有這麼一劫,躲是躲不了的。

“誰知法院要判景雲多少年,別再節外生枝。”她擔憂道。

“看你,鹹吃蘿卜淡操心,咋會出那種事。”

“什麼事出不來呀!”張母嘟嚷道。張家出了太多事情,她這樣想不奇怪。

叢天舒抱著雙膝坐在病床上,眼睛發直。叢天飛提暖瓶進來,倒水、遞藥給她說:

“大姐,服藥。”

吃完藥,叢天舒說:“天飛,你勤打聽點兒法院啥時開庭,開庭時我去看景雲。”

“姐,到時候你身體允許,咱們一起去。”弟弟說。

法院審判的日子延後,叢天舒出了院,開庭那天,旁聽席上叢天舒在親人中,身左叢天飛,身右叢天霞。

“……判處張景雲有期徒刑三年。”審判長宣讀判決書。

張景雲被法警帶出法庭,回頭與叢天舒目光相遇,最後的交流,他向她點頭。叢天舒咬緊嘴唇,忍住淚,很小幅度地擺手。一個在大牆裏,一個在大牆外的日子從此開始,嫂子嫁小叔子的故事走向充滿變數。

起初的情景是這樣,叢天舒手裏拎著青菜朝家走,小區裏外出的胖嬸跟她打招呼道:“天舒!”

“胖嬸。”

“身體恢複得怎麼樣?”胖嬸問。

“基本好了,胖嬸,我想起個事問你,記得你老家在白石鎮。”

“對呀,我兩個娘家哥哥現在還住在那兒。”

“去那裏怎麼走?”叢天舒問。

“天舒你想去白石鎮?幹啥?”

叢天舒說想去看看張景雲。

胖嬸忽然想到白石鎮有一所監獄,製皮鞋的,不在鎮裏,在山溝裏邊。去那兒沒有直通的車,大客車到鎮上終點,餘下十幾裏路坐驢的去。她告訴天舒的是最便捷的走法。

“驢的?”叢天舒不知驢的是什麼交通工具。

驢的就是毛驢車,在市區可拚出租車到白石鎮,到那裏再加十元錢就直接送到監獄大門口。

“拚車多少錢?坐大客……”叢天舒問。

胖嬸經常去白石鎮,了解行情,拚車一人五十元,大客車費更便宜,九塊三角錢。

為省錢,叢天舒選擇坐長途客車,到了白石鎮走山路步行去監獄,半路上一輛載著兩名乘客的毛驢車從叢天舒身邊顛簸過去。趕車的人哼著歌謠:

從東坡,到西坡,撿了一隻破毛窩,到家燒鐵鍋,四兩羊肉大炒著,媳婦吃,媳婦喝,媳婦沒氣我站著,媳婦有氣我跪著,小油燈,我頂著,小屎盆,我捧著,孩子醒了我哄著。

叢天舒聽了這首怕老婆歌搖想笑,卻沒笑出來,趕毛驢車的人走近瞟她的腳一眼,她穿一雙破舊皮鞋的腳,顯得有些寒酸。

“最近我準備出去找工作。”接見室裏,叢天舒說。

“天舒,你病剛好,別太累。尤其是家政服務,伺候人太累,要找也要找清閑一點兒的活兒幹。”張景雲關心地說。

“放心吧,我有一個老同學,生意做得很大,我去找他,看看有沒有適合我做的事。景雲,過春節我來看你。”

“大老遠的,別往這跑了。天舒你答應我,千萬保重身體。”

“景雲,春節我一定來看你!”

獄警提醒:會見的時間到。

張景雲被帶走前,望一眼叢天舒的腳,她不由得看自己的腳,一雙舊黑皮鞋沾著泥。

飯菜擺在桌子上,張家等叢天舒回來吃晚飯,張景鎖蹲在一旁嚶嚶哭泣。

“媽,”叢天舒開門進屋,問婆婆,“景鎖怎麼啦?”

公公張建國氣未消,叨咕道:“除了惹禍還能幹啥,真叫人不省心。”

叢天舒過去拉起傻小叔子,為他擦去一臉的鼻涕、淚水,問:“景鎖,告訴嫂子,又惹什麼禍?”

“東西自己倒的,賴我,自己倒的……”張景鎖委屈道。

傻子跑到對門那家小超市,碰倒貨架子,打碎幾瓶罐頭、辣醬,人家清點後,價值二百一十二元,明天讓張家送賠償款去。

張母責備道:“景鎖啊,你盡給家裏添亂。”

叢天舒哄好了張景鎖,又安慰公婆說:“事都發生了,再責罵景鎖也沒有用,我明天送錢給超市。”

“這個月錢挺緊的……”公公說。

日子越發艱難,為天舒看病傾其所有,景雲又坐牢,隻靠兩個老人為數不多的退休金過日子。

叢天舒默默走回自己房間,找到一張名片,看了一會兒,決定了什麼,這個名字從遙遠地方走來朱剛!

此時,名片上的人正駕駛寶馬車,在行駛當中。

妻子羅薇靠在座椅上,目光冷漠,緘默,朱剛側頭察言觀色,沒敢吭聲。轎車駛人立交橋上,羅薇開口說:“前邊紅綠燈大回,去光華紡織公司。”

車下橋掉頭後,羅薇說:“你的女同學各方麵都不錯,人漂亮,口才也可以,且精明強幹。你說呢?”

“同學?”朱剛愣了一下,問,“你說哪個同學?”

“裝,真會裝,叢天舒。”

“噢,天舒,去年在超市見她一麵,有大半年沒見到她。”

“真的沒同她聯係?”羅薇不太相信他的話。

“當然沒聯係。”

“你可是給過她名片。”

朱剛說給她名片她也不會主動給我打電話,我了解她。

羅薇皺下眉頭,說:“朱剛,一說到叢天舒,你的臉就像棵苦菜似的,有什麼缺憾吧?”

“會有什麼缺憾喲。”他否認道。

“好了,還是議議正事吧。我們去找光華紡織公司經理徐穎,無論如何也要拿下她,這對我們的業務太重要了。”

“徐穎不是你的表妹嗎?”

徐穎是羅薇的親戚,她是國有企業一把手,光華紡織公司占據本市紡織業半壁江山。

“我找她幾次,都吃了閉門羹。”他說。

羅薇過去沒在她身上下功夫,當看到她是塊肥肉,她親自攻這個堡壘。她說“徐穎你甭管了,房地產中介公司還要搞,你多費費心,前期人手不夠,你可招聘幾個。”她急忙上一句,說,“注意,別有歪心眼哦!”

“你憲兵一樣看著,我敢嗎?”

妻子給了他一個自由的空間,本來就不很大的空間,他不能讓帶翅膀的隨便飛進來,他選擇一隻蝴蝶,十幾年前叢天舒在他心中就是蝴蝶了,他曾追逐過,當然它最終飛走。

那個上午,朱剛在街道靠邊停下寶馬車,他要找的人給他打來電話,他接聽“哦,老同學,是我,朱剛。有事你說,你說……好好,你到馬路口,我開車接你……客氣什麼,見麵細聊。”

叢天舒等在街口,寶馬車靠近。朱剛停車,探出頭招呼:

“上車,老同學。”

她上寶馬車,車裏,朱剛說:“你來得正好,跟我一起去臥底。”

“臥什麼底,不是拉我去違法亂紀吧?”叢天舒笑道。

“違法亂紀我哪敢拉你去呀,天舒,先前你電話裏說要出來工作,好啊,我正籌備成立一個房地產中介公司,房子裝修好了,你來得正好。”他說。

“好啊,那太好了’”叢天舒驚喜道,“我什麼時候上班?”

“現在。”

“你開玩笑,不是正在籌備嗎?”

的確不是玩笑,朱剛說的臥底是指以購房者的身份去一家房地產公司考察,偷偷藝,尤其是售樓小姐怎樣賣房子……這也是籌備的內容之一,原打算找老同學來做房地產中介公司經理,她找上門來,工作提前了。

“你還是老樣子,滑稽。”叢天舒笑笑說。

路上朱剛交代一些事情,他們來到世紀房地產公司,直奔業務洽談室。

經理模樣的男人笑臉相迎道:“歡迎女士、先生光臨世紀房地產公司。”

“我們來看翠亨花園別墅。”朱剛說。

“不巧,售樓小姐全出去了,”經理說,“對不起,您稍等。”

“哎呀,能不能快一點,我們還有事要去做。”朱剛說。

經理尋思怎樣答對客戶。

“比如,”朱剛看著經理說,“可不可以勞你大駕,帶我去看看現房。”

“這?”經理猶豫不決,房子銷售瘋狂時期,允許經理猶豫。

朱剛說也不會占用你太多的時間,我們開車來的。

“好吧,我帶你們去看房。”經理說。

翠亨花園別墅,叢天舒陪同朱剛看房,從一個房間到一個房間。

經理講解,朱剛不時問問。

二樓陽台上,兩人扶欄望著別墅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