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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張二多背著畫夾子走進神童幼兒園大院,一步三回頭。張景雲隔著花格子鐵大門,向他擺手,待他走進樓身影消失才回頭,見傻弟弟也在不停地揮手,他一愣:“景鎖!”

張景鎖像似沒聽見,繼續揮手。

“景鎖!”他按下傻弟弟的手臂,張景鎖搖不動手臂,嘴裏嘟囔:“上學,上學”

張景雲抱住弟弟,說:“哥一定送你上學,一定!”

兩個人在臥室時,叢天舒臉拉得老長,問:“見到美術老師,她說什麼了?”

“我沒去藍天畫校。”張景雲麵對質問,不敢撒謊。

錢呢?”

“老賈他老伴腦出血,我……”

叢天舒嘲諷道:“救死扶傷你的風格蠻高尚嘛!”

“老賈急得直哭,我能袖手旁觀?所以就……”

“你就慷慨解囊。”叢天舒指責道,“景雲,你風格,你高尚,無可厚非。但是,自己腰中羞澀,而去解別人的囊,恐怕和偷盜沒什麼區別……在外邊充老大好啊,那臉上多有光。”

張景雲愣怔,無言以對。

叢天舒氣惱關燈,一個床上,一個沙發上,兩人分鋪睡。

姐姐和妹妹竊竊私語,窗外是夏天的東方山莊。

“那幾天隻我一個人,機會很好。說你不信,他沒來。”叢天舒說。

“沒來?”出乎叢天霞的預料,大好時機錯過,隻能一種可能,他不行,她問,“朱剛多大年紀?”

“三十歲剛出頭。”

“也算是能抓住青春尾巴的人。”

“抓住青春尾巴的人?天霞你總能造出新名詞兒,得益於閑書沒少看。”姐姐說。

“這不是我造的詞兒,從書上看來的。”

“啥意思,天霞?”

“人快到中年,風流韻事充其量是抓住青春尾巴,力不從心……”

“天霞,你別亂說了!”叢天舒不讓妹妹說下去,“他要是有毛病,羅薇會要他?”

“可也是。姐,那你說像朱剛這樣有錢男人,會沒別的女人?”

“誰知道。”

“姐,你想不想弄清楚他到底有沒有別的女人?”

叢天舒笑笑道:“我什麼都管啊!”

“我當一次私人偵探,調查他。”妹妹自告奮勇道。

“幹嗎明?”

“玩,好玩。”叢天霞興趣不減。在她眼裏當私家偵探,跟蹤、盯梢很好玩呢!姐姐以為她說著玩,也當玩笑話聽的,未加製止,致使妹妹認真地做起私家偵探來。隻在電視劇中見過私家偵探,叢天霞很聰明,她跑到新華書店,在敞開的書架間穿梭,找書。她問售貨員:“偵探方麵的書,在哪兒擺著?”

“請跟我來。”售貨員說。

叢天霞隨售貨員到書架前,她盯著書脊上的書名:《福爾摩斯探案集》、《尼羅河上的慘案》……叢天霞選書,一本,兩本……她抱一大摞書籍,到收銀台交款。

家裏的地板上擺著多本偵破類的書,她胸膛下鋪一塊小墊子,趴著翻閱。

劉國強紮著圍裙從餐廳走出,說:“廢寢忘食地用功,連飯都不想吃了?”一隻波斯貓在身邊陪伴她,叢天霞專心致誌地研讀。

劉國強蹲下身,拿起《福爾摩斯探案集》隨便翻翻,說:“親愛的,你這是要當偵探?”

“私人偵探。”她補充道。

“嗨,一日不見當刮目相看,真不能小覷夫人哪。”

叢天霞一躍而起,拉丈夫進臥室,炫耀道:“看看我的行頭,不,裝備。”

他被她弄得摸不著頭腦,懵然。

叢天霞穿上風衣,頭扣頂禮帽,戴副寬邊墨鏡。

“你這是?”

她擺個威風凜凜姿勢,做個酷動作,說:“私人偵探叢爾摩斯。”

“噗哧”劉國強笑出聲,“叢爾摩斯?虧你想得出,叢爾摩斯,哈哈!”

叢天霞自己也憋不住笑起來。

我們的叢爾摩斯近乎玩笑、愚蠢的行為給我們這部書增加了不少有趣細節,她從今天正式進人自封的角色,來到目標必然出現的羅氏布業公司跟前,在樓對過的市區街道上,一身偵探裝束的叢天霞在雅閣轎車裏,注視著布業公司大樓。朱剛走出來,開上自己的寶馬車出大院,她悄悄地跟上~一條街,又一條街,朱剛開車到市政府,停在停車場後進樓。叢天霞選擇一個隱蔽的地方停車,繼續監視。

朱剛開車出市政府,駛人寬闊馬路。叢天霞跟隨寶馬車出城。

寶馬車駛進東方山莊。

叢天霞一直跟到門前,她調頭,將車開到離山莊遠一點的地方停下。

朱剛走進經理室,說明來意:“天舒,我來取別墅鑰匙,羅薇近日要回國。”

叢天舒把鑰匙還給他,臉色不好看。

“她好搞突然襲擊,說不準哪一天就回來。”朱剛解釋道。

“鑰匙本來放在我這兒就不合適……”她明顯帶著氣說。

“這一段我實在太忙,沒抽出空多陪陪你,希望你諒解。晚上有時間嗎?”

叢天舒冷淡地問:“做什麼?”

“我在海鮮館訂了餐,晚上一起吃飯,我來接你。”

“好吧。”

朱剛開車出院,叢天霞開車進院,兩車擦肩相會而過,她跑進姐姐的辦公室。“天霞?”

“沒想到,跟蹤到你這兒來了。”妹妹說。

“你真跟蹤他?”姐姐驚訝道。

“對呀,他來……”

“取別墅鑰匙。”

“啤?”

“羅薇要回國。”

“姐,我看是找借口甩掉你。”

“你又亂說亂猜,我們不存在甩掉的問題。”

“姐,跟蹤很好玩。我跟蹤他幾天,除了和徐穎吃頓午飯外,他沒和任何女人來往。因此,可以斷定他沒有別的女人。”

“行啦,天霞,你別惡作劇了,我們一如既往,一切正常,他今晚約我一起吃飯。”

叢天舒今晚又不能回家吃飯,張母買菜考慮家人愛吃什麼時,把兒媳的口味放在最前麵,特地買了苦苣。買菜回來的路上遇到兒子,她喊:“景雲!”

“媽。”張景雲推著摩托車,貨架子上放一個管道疏通機。

“我買點兒菜。”

“早晨我出來時,爸頭暈,好了沒有?”他問。

“老毛病,血壓升高,降不下去。”

“郊外的草甸子裏有一種野生植物叫羅布麻,葉子泡水當茶喝,治療高血壓特管用。我忙完這陣子,去采點兒回來。”張景雲說。

張母心疼兒子道:“你為給景鎖湊學費,同時幹幾份活。景雲,注意身體啊!”“媽我沒事兒。”

“景雲,你很懂事,回到家裏遭天舒數落,在外邊幹這麼苦的活,唉,鐵人也不行啊!”

“媽,我習慣了,沒事兒。”

“天飛,你在哪兒?”市區街頭張景雲打電話。

“十道街。”叢天飛回答。

張景雲向市區街道看了看,說:“我也在十道街,怎麼沒看見你?”

“工商銀行附近,你呢?”

他望近處的雅琪發廊牌匾,確定自己具體位置:“雅琪發廊斜對過的電話亭,我等你。”

很快,叢天飛開車過來靠邊停下,見麵他先皺眉頭:“大姐夫,瞧你髒兮兮的,像剛從下水道裏鑽出來的。”

“你還真蒙對了,我疏通下水道……有工夫嗎?我跟你聊聊。”

“聊?我們還是先洗澡,我請你洗桑拿。”

張景雲瞟眼摩托車,意思是這些東西怎麼處理,叢天飛有辦法,說:“摩托車裝我車上,給你拉著。”

“也行。”

叢天飛打開後備箱,把摩托車放進去,說:“大姐夫,遇到警察,你就說摩托車壞了,拉去修理。”

“下午在街上碰見天霞……”出租車上,張景雲說。

叢天飛反應靈敏,立馬猜到張景雲找自己聊什麼,說:“大姐夫你別說,讓我猜猜你找我幹什麼?猜對了,往下的活動聽從我安排。”

活動指在浴池的內容,這個小舅子他了解,會玩,玩得有些邊緣,因此答應冒很大危險。試試他的智慧,張景雲說:“你猜。”

“說準嘍,往下的活動聽我安排。”

“聽你安排。”

“二姐最近緊緊盯著我處女朋友,她跟大姐說我沒效果,搬出你來勸我談對象,我沒猜錯吧?”

張景雲驚訝道:“你聰明,天飛。”

“聰明什麼,兩個姐姐啊見我麵說麵,見我影說影,找對象,夢裏都喊給我找對象。”

“說得有點兒添枝加葉吧?”

“信不信由你。大姐夫,你幹一下午活兒,又累又乏的,今天好好給你鬆鬆骨。”

“可別整啥花樣,你花樣很多。”

叢天飛神秘地說:“你就聽我的吧。”

清洌洗浴中心包間裏,洗完澡的叢天飛、張景雲分躺在床上。話題開始裸聊,張景雲說:“你的兩個姐姐不無道理,天飛你不能一個人過一輩子,生活總要有個伴侶,人總不能孤雁一隻。”

“結了婚,就比翼雙飛嗎?同床異夢有之,名存實亡有之……”

“你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盡看陰暗麵。”

“我已經被愛情咬得遍體鱗傷……”叢天飛大吐苦水,舉了一個不恰當的例子,“大姐夫,你現今還不是孤雁一隻,孤孤吊吊的。”

“什麼話,不是有你大姐嗎!”

叢天飛笑,笑裏藏著很多內容。

“天飛你笑什麼?”

服務生進來,問:“先生,需要特別服務嗎?”

“特別服務?”張景雲驚異,他沒接受過特別服務,但是曉得特別服務。

“有泰式,日式……”服務生介紹服務項目。

“什麼式的也不要。”張景雲一概拒絕。

服務生望著叢天飛,期望他表態。叢天飛對服務生說:“你先忙著,過會兒需要我叫你。”

“是!”服務生倒退著出房間,關上門。

“服務生讓你弄懵啦。”叢天飛說。

“洗洗澡,拍拍頭什麼的還可以,日式,泰式的,是咱們這個層次消費的嗎?”“來這裏的隻洗澡?尤其是開包間的……”

“拉我下水,天飛?”

“看你說的,你是我的親姐夫,我才深切地知道你的苦衷。”

“什麼苦衷?”

叢天飛差點說走嘴,支吾道:“其實我大姐心裏……”

“她心裏怎麼啦?”張景雲追問。

“我是說她心裏不可能想你在洗浴中心,做日式泰式按摩。”叢天飛急忙改口道,“日式泰式按摩你不做,叫人給你鬆鬆骨行吧?”

日子是棵樹,經受著四季更迭,枝葉變幻,樹還是樹。作為樹的組成部分的叢天舒,普通日子裏在臥室裏看電視。同樣也是樹的組成部分的張景雲看《晚報》,瀏覽招聘信息。

“明天又要換什麼新工種?”她問。

“正找呢!咦,奶牛場雇用擠奶工。”

“你會擠牛奶?”

張景雲很樂觀,槍走火後他多了一個功能樂觀,有時樂觀得很不自然。張景雲擺個姿勢,雙手攥成空拳,上下移動模仿一種聲音:刷!刷刷!

刷?是什麼聲音?她熟悉幾種東西可能發出這樣的聲音,譬如落雨,譬如鳥飛翔,蛇在草上行走……“擠出的奶柱,刷刷!射擊鐵奶桶壁的聲音。”

滑稽逗樂叢天舒久違的笑容,笑容片刻停留,頓然換成痛苦的表情,她右手捂住前胸。

張景雲一愣,急忙問:“天舒,怎麼啦?”

“過去了,胸有時疼。”她放開手,也鬆開咬著的嘴唇。她在忍耐什麼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他見過,應該說不陌生。他們有過幾次,一次牙咬得很深,嘴唇沁出“咋鬆法?”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叢天飛欲喚服務生,被張景雲攔住:“你說咋鬆骨?抄勁兒說是男生是女生?”

“哎呀,姐夫啊姐夫,是男生是女生又何妨呢?”

“天飛你再折騰,我走了,你自己在這兒鬧騰吧。”張景雲迫不得巳要挾道。

“不按了,也不鬆了,我們倆在包間裏聊天。”叢天飛妥協道。

那個下午叢天飛總想撕破形象,說就是將虛偽的東西剝得一絲不剩,回到兩個男人的位置,敞開心扉吐露,其實這不容易做到,最終也沒做到,涉及的不僅僅是絕對隱私,關乎親姐姐的尊嚴,親情之山太高,無法逾越。

但是,張景雲捕捉到一些關於叢天舒行為的東西,大牆裏的三年,她自由在外邊,在河邊行走鞋豈能不濕?怎麼說還是嫁給了自己,盡管還沒正式登記。至於她的言行是不是傷害了自己,他不在意,贖罪最重要,哪怕將來忍辱負重,他也不會改變初衷。叢天舒跟什麼人在一起,他隱約知道,小舅子閃爍其辭,縱然她有了情人,與槍走火奪去她丈夫的悲劇相比,還能稱其為傷害嗎?自己對她的傷害是無法彌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