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靜嘉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時差點死在冷水中那一次,外祖鐵青著臉不顧規矩,親手將她從雕刻著鶴壽延年的水缸裏抱出來時,似乎就是眼下光景。
無盡的灼熱從心窩子窸窸窣窣朝著全身蔓延,她忍不住低吟出聲,蹭在外祖石青色雲錦外袍上,那點子溫涼,成了她記憶中唯一而短暫的救贖。
可外祖身子不好,中風後隻能在江南將養,她許久沒收到南邊來的信兒了……幾乎燎人到全身皮子都發痛的灼熱,讓她又一次失去了思考的力氣,隻眷戀不舍地想著再多蹭會兒,體會一下那份溫情。
隨著灼熱遍布全身,她越來越難受,又恍惚記起,她是在園子裏啊!
是那個小宮女,將不知何時起腿軟到走不動路的她扛進了這間屋子,她朦朧間似乎看到了明黃,這才是她一直堅持不肯失去全部意識的緣由,她不能過將自己的孩子抱給別人養的日子,不能……
越來越熱,她感覺自己快要燒起來,蹭得地方也失去了溫涼,漫無邊際的燒灼感,讓她忘記了到底不能什麼。
正和帝捏著隱痛的額角,隨手打落杏色床帳子,半點沒了前麵想看戲的心情,語氣惡劣:“孫起行!”
孫起行正捂著腚尋思萬歲爺為何突然刮旋風[1]呢,聞言趕緊麻溜滾進門:“奴才在。”
“去查!到底誰給她下了藥,還有德妃和慎嬪到底都做了什麼,我給你一個時辰!”皇帝冷著臉吩咐。
聽著靜嘉軟綿綿還略帶沙啞的低吟,他感覺自己胸腔也有些發熱,“叫林守成叫太醫過來,別讓人看見!”
孫起行本來還想問她是誰,一聽見床帳子後頭的動靜,心下就打了個哆嗦。
哎喲喂,這不是安家大格格嗎?怪道萬歲爺不叫找了,誰這麼大膽啊,敢將人直愣愣往萬歲爺床上送,這真真是活得(幹)不(得)耐(漂)煩(亮)了。
“還不滾!”皇帝隨手抓起個茶盞扔出去,嚇得孫起行趕忙應聲。
“嗻!奴才這就去!”
忙不迭出來門兒,孫起行對趕回來的林守成招招手:“過來,趕緊的,去將程太醫叫過來,鳥悄的,別叫人瞧見。”
林守成不敢多問,沒瞧見師父腚上腳印子還沒擦幹淨麼,想也知道是出事兒了,他麻溜兒聽吩咐就是。
低低應聲兒後,林守成扭身就想跑。
“回來!”孫起行也不知怎麼的,突然腦子一抽,壓低嗓音喊。
“師父?”林守成眼神疑惑。
孫起行突然想起幹爹跟他說過的事兒來,作為萬歲爺跟前頭號狗腿子,他自認比別人了解正和帝些。
雖說看不分明萬歲爺對大格格到底什麼心思,可他以半個男人的身份發誓,這感興趣那不就是上心嗎?
不管安家大格格怎麼想,他是萬歲爺的奴才,自然得替萬歲爺把人給留住咯,眼下這不正是好時候?
他眼珠子轉了轉,湊近林守成,幾乎將聲兒壓成氣音:“你跑著出去,出了九洲清晏你就慢、慢來,找到程太醫,也慢、慢兒回來,別叫人察覺,懂了嗎?”
林守成有些摸不著頭腦,可話裏意思他是懂的,反正聽師父的準沒錯。
“您瞧好兒吧。”說完林守成掄腿兒就顛,半點看不出跨出九洲清晏後,腿立馬就跟快折了似的勁兒。
前正房本來就是正和帝小憩的地兒,沒什麼人過來,孫起行將寥寥幾個奴才攆走,將探查的事兒交代給隱衛,自個兒站門口守門兒。
正和帝坐在床邊不遠處的凳子上,已緊皺起眉來,不隻流著淚聲兒跟貓一樣無力的靜嘉不對勁,他也覺得腦子犯暈,身上一陣陣地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