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夜一路往北,映雪坐在馬車裏吃了幹糧就吐,一直昏昏欲睡不大舒服,因為銀麵將馬車趕得很急,期間幾乎沒有停頓過,日夜兼程。她也不知到底過了幾日幾夜,總之等她下得馬車來,他們已站在一處懸崖的木橋前。
木橋懸空,下麵是無底深淵,橋麵蓋著零零星星的木板,腳一踏上去便搖搖晃晃。她將腳縮了一下,不肯往前走:“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毒花穀,妙手回春的葬身之地,是個世外桃源。亞父將這裏的毒瘴解了,所以我們能入得穀來。”
“亞父也在這裏?”她微微眯眸,看到崖對岸果然百花爭豔,五彩斑斕的蝶兒翩飛,不諳塵世。
“亞父不在這裏,在那裏。”銀麵讓她去看遠處群巒起伏的某一處,指著那裏的一座尖塔道:“那裏是他的師門,他安葬回春前輩後便回去了,此刻也許已經離山尋求另外的生活了……”
“嗯。”她回首看了一眼,扶著吊繩往毒花穀走,而後到達岸邊望著這邊的馬車與山巔的那座尖塔,再望回那片一望無際的花瓣與罌粟大同小異的花海,輕喃道:“難道這裏就是世外桃源嗎?”可是為什麼一點欣喜的感覺也沒有呢,反倒是悵然若失起來?
“映雪,你不喜歡這裏?”銀麵急切的眸子裏閃過微微的失望。
“不,我喜歡這裏。”映雪輕輕一笑,上前幾步想伸手去碰那嬌豔的花朵:“這裏的花好美,我怎麼會不喜歡呢。我聽回春婆婆說這裏種的都是情毒花,世間獨一無二的品種,美得不可思議。”
“不要碰它們!”銀麵扯住她的手,囑咐道:“這裏的花都有毒,不可摘不可碰,隻可遠觀。”
“是嗎?那我不碰它們了。”映雪抽回自己的手,往那花海裏唯一的小茅屋走,邊走邊笑道:“這裏果然是與世隔絕的,好安靜。銀麵你瞧,亞父和回春婆婆以前可能是在這裏對月誓盟,交拜成夫妻……”她用指指著茅屋前的那塊青石地,用說笑借以掩住自己的心煩意亂。
這裏的確太靜,靜得隻有她和銀麵兩個人了,這樣的獨處陡然讓她慌亂起來。
銀麵走過來,瞧了瞧那青石地,道:“映雪,我們也可以讓月娘做媒人,交拜成夫妻。”
映雪的心頭跳了一下,沒有與他對視,望望四周轉移話題道:“不知道回春婆婆是怎麼將米成炊的呢?這裏好像沒有炊具。”
“如果你想做飯,我可以給你搭個灶。”銀麵沒有再逼問她,這樣一允諾後,果然立即去拾石塊和泥漿搭起小灶來。
映雪看著他認真的模樣,心窩一酸,舉步往屋子裏走,卻發現茅屋是通的,前後都沒有門,隻是個廳,旁邊一間房。所以這樣一眼望過去,便見到屋後有座小墳孤立,黃土猶新。
自然是妙手回春的新墳,亞父為她立的,碑名為“吾妻苗回春之墓”,真真切切。她在碑前拜了三拜,重新走回屋子裏,整理好床鋪躺下小憩,因為身子實在是不舒服。
是夜,銀麵親自做飯端給她吃,而後在外麵搭了地鋪守著她,怕她出事。
她睡了半宿,也躲了半宿,終是取了床薄被走出來,為躺在地鋪上的銀麵蓋上。再走出來,望著清冷的山月,想起一張刀削般的立體俊臉。
她隻是在想,他對絳霜的感情,是不是也似她對銀麵這般呢?如果是因為愧疚在一起,那麼最終受傷的人隻會是被愧疚的那個人,這樣一錯再錯,越陷越深,所以無法回頭。而她對銀麵的感覺,在第一眼見到那片毒情花的時候就想逃開,這是最真實的反應。桃源避世,隻適合一個人的,或者眷侶,或者友人。
想了想,她重新走回房裏去,睜著眼睛到天亮。而門外的銀麵在她進房後也睜開了眸子,而後坐起背倚著牆,一腿彎曲擱著長臂,一腿伸直,在穿堂夜風裏無眠了下半夜。
一個月後,她捏著小簍在花海裏收成熟的情毒花花籽,而後將那些繁花凋敗的花枝用花鏟鏟了,翻土,撒下罌粟的種子。
她養了一隻小山兔,是銀麵狩獵獵下的,因通體雪白尚是幼仔,才躲過被剝皮的噩運。這隻山兔很乖,經常懶洋洋躺在她的腿上,陪她一起曬太陽,聽她說話,她給山兔取名叫“辰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