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雪,我現在的確是苟且偷生,獨活於世,但是你們姐妹倆不要步我的後塵。”明淨收住哽咽,不再激動,不再哭,語重心長道:“不要呆在皇宮那個地方,那兒不適合你,也不適合絳霜……”
映雪輕輕笑了聲:“明淨,你說這句話已經太遲了,我們姐妹倆早已為一個男人釀造不和反目成仇,我們已經步你的後塵了,這就是報應!”
“阿彌陀佛。”
“嗬。”映雪靜靜看著那張斂眉垂目的臉,再輕道:“我不會讓嫵塵和我肚子裏的這個孩子步我的後塵的,她們不是緔女,不是公主,是這世間最平凡的女子,及笄後會嫁個平凡的丈夫,平平淡淡過一生。”
“隻是世事難料,人生無常。”
“人生是無常,但也不能順天認命,步你我後路。隻要她們不在皇宮,那麼她們就不用接觸權勢,爾虞我詐;不是緔女,就不用為蓮緔奉獻自己的一生,無法選擇自己要走的路……明淨,你說對嗎?”
“阿彌陀佛。”明淨不答她,終是站起身,不敢再看對麵的映雪一眼,微微欠身:“天色已晚,施主請歇息吧,明淨要去做晚課了。”卻是不等映雪再說隻言片語,立即轉身踏出去。
映雪聽著那聲陌生的“施主”,對那倉皇逃出的灰色背影苦澀笑出:“出家真的是避世的最好辦法嗎?如果剃去這一頭三千煩惱絲,是不是就可以真的做到心靜如水?”
沒有人答她,萬籟俱寂。而這一夜,她在燈前坐了整整一夜,忘卻了一身疲累,無眠到天明。
庵裏的人起得很早,天蒙蒙亮就開始做早課了,竹掃帚掃院子的聲音“沙沙”作響,晨鍾輕鳴。
這已是她來庵裏的十日後了,除了那夜與明淨的交談,便不曾見過她。而她開始隨師父們做早課,聽無塵大師講經,念《靜心經》《大悲咒》,抄寫《道德經》,在菩提樹下靜坐閉目養神,努力讓自己心靜,散去心頭陰霾。隻是今日推開門,卻發現天空飄起細細的雨絲,陰沉得可怕。
“施主,門外有位戴銀麵具的公子找你,在雨裏等了一夜了。”
銀麵?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一下子翻騰起來,唇一抿,疾步往門口走。
果然是銀麵,一身墨衣濕透,唇色發白:“映雪,你果然來了這裏。”
她不出聲,靜靜望著他,心裏卻為他能逃出來暗暗鬆了口氣。
銀麵看著她眸裏的冷漠,心頭被紮了下,道:“其實我隻是想要你陪我最後一段時間,可是你連這點機會都不給,嗬嗬,映雪你不要生氣,你就當我那日說的那些話都是為了讓你放棄那個人,是我良苦用心想獨占你……所以你現在不用躲了,我會離開的,今日隻是與你告別。”
“你去哪裏?”映雪連忙喚住他。
“回毒花穀躲避追殺。”銀麵為她表露出來的那抹急切微笑,道:“毒花穀的吊繩會在三個月後斷掉,如果你還想看我最後一眼,就在孩子出世前來毒花穀一次吧,那裏畢竟曾是我為你準備的世外桃源。”
而後笑容斂去,輕身一躍,躍上四周的大樹,在細密雨絲裏瞬息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看著,心裏愧疚與輕鬆交錯,纏亂不休。而後自己也走進雨裏,默默往那處山頭走,目送他離去。
有些錯,不能一錯再錯,不如趁大錯未鑄成前,一刀斬斷。
兩個月後。
她的肚子已高隆得彎不下腰,一襲灰色大袍,也微露痕跡。卻一如既往的跟師父們一起上早課,敲鍾,誦經,坐禪,全為自願。隻是有時會站在那處山頭,盼望著某個身影。
銀麵的話不是真的,通緝令也不是真的,他是愛她的,隻是不肯原諒她對他的背叛……可是三個多月的分離,他和她卻已如隔三秋,原來是真的把她忘了。
“啾……”有聲音在她的頭頂回蕩,翅膀震動的聲音掃落幾片菩提葉,劃過她的臉頰。她抬頭,透過枝椏,看到一隻龐大的白鶴在上空盤旋不去,惹得庵內的師父們紛紛從佛殿走出來看究竟。
“映雪,你隨它去吧。”無塵大師走到她麵前,慈愛道:“這仙鶴有靈性,一直撲翅盤旋不去,怕是哪裏出了什麼大事。”
出事?映雪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蓮緔,暗暗吃一驚,忙站起身讓千鶴蹲下坐上它的背。隻是千鶴不肯起飛,執意要帶上明淨,才迫使明淨坐在映雪身後,隨之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