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轉
天色漸漸暗下來,竇寒生擁抱著七娘騎在馬上。一天之中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小兩口才碰頭,按理說有許多話要溝通。可是兩個人都很享受這溫馨靜默的時刻,狼煙似乎也能讀懂主人的心情,放慢了腳步。
道路兩旁的作坊和鋪子點燃了螢火蟲般的燈火,七娘見一個幌子上掛著一個大大的“酒”字,就指著那幌子問,“我們竇家的酒肆要是有這麼大就好了!你在後院釀酒,我在前台賣酒。”
沉默了半晌的竇寒生終於說話了,“這個小酒店居然敢和竇家的酒肆比?竇家的桂花香酒在京都可是很有名氣的哦。不過,絕不能讓你站前台賣酒,男人喝得醉熏熏的,什麼事情幹不出來?”
七娘就橫了眼睛,“我在後院釀酒倒也沒所謂,隻是你在前台我還不放心呢!你瞧瞧剛才在靜安王府裏,女人們盯著你看的樣子,就差流口水了!”
竇寒生又得意地笑了,“不管怎麼說,就這麼定了,要是不願意你就去織染坊!你不是喜歡作畫嗎?衣服的款式你可以自己設計。”
說到織染坊,七娘確實有許多想法。自己自幼學畫,穿越前在公司裏就是廣告部的負責人。在這遙遠的古代,她結合現代服裝的款式,想創新出幾款新穎的服飾來,一定不是太難的事情。
竇寒生的心裏就湧上了一份感動,七娘這是在調節他緊張的情緒呀。雖然沒有甜言蜜語的表白,但分明是在暗示,如果有一天,竇二真的成了布衣,她不會離開。她什麼都肯幹,可以像小戶人家媳婦那樣站在前台賣酒,也可以把她的嫁妝拿出來養家糊口。
宮廷中的事情本是不想對七娘的說的,怕她擔心,也怕她思慮過多失去了快樂的心性。可是這一刻,竇寒生必須把他目前所處的險境用最簡單的語言描述出來,萬一自己遭遇不測,他相信七娘有能力將竇家的日子支撐下去。“七娘,你我是同病相憐的苦孩子,每人有一個後媽。”
七娘無奈地笑了,她就是被這兩個後媽鬧了一整天呢!可嘴上卻說,“我才沒有你苦,我親媽還好好地活著呢!”
竇寒生繼續順著自己的思路往下說,“沒有親媽的孩子都感到自己苦,其實有時候親媽也未必就會對自己好。”
七娘沒聽明白,這廝啥意思呀?突然一轉念,“你是想說大太太對待竇舞陽就不像親媽對不對?”
“對!置親生女兒的幸福於不顧,隻打著自己那點小算盤,這樣的娘親最可恨!還不如後媽,後媽要是對我們不好至少還能說出理由來,可是親媽為什麼也能這樣?”
“說白了就是太自私了,這樣的娘親除了愛她自己其實誰也不愛。”
竇寒生點了點頭,“我想說一個地位很高的娘親,她就很自私,不愛自己的兒子,心裏隻有她自己。”
“這人是誰呀?”在七娘認識的人當中,她還真想不出哪個當娘的能比孫夫人還狠。
竇寒生向四周環顧了一圈,天黑了,路上幾乎見不到行人。他壓低了聲音,“皇上的娘親!”
“啊!那不是太後嗎?兒子那麼有出息都當上了皇上還對人家不好?為什麼呀?是親媽嗎?”這話七娘真聽不明白。
竇寒生感到自己的切入點對頭,皇宮的事情太複雜,要是不從太後說起,還真沒法捋順。“太後是個要強的女人,很能幹,先皇在世的時候她就一直幹政。”
說到這,竇寒生伸手拍了一下了狼煙,他是想遠離街道,走到前邊沒有燈火的地方去。狼煙撒開蹄子快步奔跑,不一會兒就把燈火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那後來呢?”七娘問道。
“先皇深悉孝貞文太後的野心,怕的就是她將來要篡位當女皇。因此前朝一直不立太子,擔心太子被孝貞迫害。先皇直到離世前幾天,才立下遺詔,十一皇子鍾離玄繼位,就是現在的皇上。可是先皇的做法雖然最大程度地保護了皇上,同時也留下了不少隱患。如果鍾離玄早些被立為太子,在先皇去世前,會建立自己的勢力範圍。在眾多的皇子中,十一皇子是大臣們最沒想到能繼位的。”
“所以繼位前沒人願意投靠他嘍?”七娘說道。
竇寒生不知道自己表述明白沒有,接著說孝貞文太後。“勢力單薄根基不穩的皇上就給了太後許多幻想,她一開始是扶持八王爺,皇上和八爺黨鬥爭了好多年,終於在半年前被徹底清除。原以為能過上太平日子了,太後又換了方式,這次是支持皇上的親兒子,也就是太子逼迫皇上退位,以達到她先垂簾聽政,後做女皇的美夢。”
七娘還是有許多疑問,“太子是皇上的親生兒子,就任由太後的擺布嗎?”
竇寒生冷哼了一聲,“太子還是個單純的孩子,有許多時候被太後利用。竇舞陽隨公主去北番和親,一定就是太後從中搞的鬼,表麵上看她是在給竇家設圈套,其實是衝著皇上去的。”
七娘就把孫夫人錦盒裏麵藏舞陽帖子的事情詳細說了。
竇寒生說,“皇宮裏謠傳是六王爺指使姨娘和王妃幹的,我剛才還將信將疑。現在看來真不是他幹的。六王爺是個權利心不重的人,最大的愛好是喜歡女人,家裏妻妾成群。在朝廷上始終保持中立的態度,既不靠向太後一邊,也不靠向皇上,悠哉地過日子。”
“那太後為什麼要把竇舞陽的事情載贓到六王爺身上呢?”宮廷裏的事情確實太複雜,七娘有點理不順。
“逼著皇上和六王爺翻臉唄,翻了臉,六王爺自然就倒向太後黨一麵去了。”
七娘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你見到皇上了嗎?”
竇寒生回答,“沒有,皇上明天上午詔見我。”
七娘心裏著急,“可舞陽明日就要入宮了呀!”
“沒辦法,就隻得把她先送到宮中去。公主出發的日子定在正月初六,相信皇上為了我能繼續當皇宮侍衛統領也不會讓舞陽去和親的。”
七娘心裏還是沒底,別看是皇上,一直被孝貞太後拿捏著,有些事情未必說了算數。竇寒生一隻手拉緊了韁繩,用兩腿夾了兩下狼煙的肚子,狼煙就快步飛奔起來。
義國侯府,靜妙居的院子裏。
孫夫人正潑婦一樣的罵街,平日裏矜持的神態完全不見了。“你們為什麼要攔著我?把女兒還給我!舞陽!舞陽!你要是聽見了就馬上跑出來,除了娘親,還有誰會心疼你?為了竇家的利益,你奶奶你哥嫂都要把你送到北番去和親,竇家的人都狼心狗肺。可憐的舞陽,你還被蒙在鼓裏,你怎麼不出來,你快出來呀!”
竇舞陽被竇母關在靜妙居最裏邊的一個房間裏,還在聚精會神地和豆莢下棋。從上午到現在,已經下了幾十盤了,舞陽贏的時候居多,興致就高漲,她哪裏知道,如果豆莢不讓著,她一盤也贏不了。恍惚地聽到外邊有吵嚷聲,她舉起一顆棋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什麼人在吵嚷?”
竇母見天色已晚,明天一早舞陽就要到宮中去了,有些事情不和她交待清楚了,到宮裏也保不齊會出事,就讓芍藥把舞陽帶到了她房間裏。
竇母望著舞陽那張天真純潔的小臉,真不忍心把這麼複雜的事情講給她聽,又怕還沒等講完她就聽到孫夫人的吵鬧,糾結了半晌終於還是從孫夫人在錦盒裏麵放帖子的事情開始說起了。舞陽還沒等聽到和親那一步,聽說孫夫人要把她送到皇宮裏當妃子,眼淚就流出來,撲到竇母的懷裏放聲大哭。竇母又為難了,這可怎麼說去北番和親的事情呢?索性祖孫二人就抱頭痛哭起來。
次日就是小年,每年這個時候,竇家正沉浸在過年的喜慶氣氛中。竇昆緊趕慢趕,終於在小年的前一天回到了家。進了義國侯府,感到與往日的氣氛不同,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就想先到靜妙居去看老太太。還沒到靜妙居,遠遠地聽到吵鬧聲,心裏詫異,什麼人這麼大膽,敢在老太太院子裏喧嘩?
早有白鷺洲的下人跑去報告了院子裏的孫夫人,孫夫人一聽說侯爺回來了,知道了竇舞陽的事情還不把她罵死?趁著侯爺還沒進到院子裏趕快從旁門溜回到白鷺洲去。三個姨娘聽說老爺回來了,此刻都在老太太房裏,正是添油加醋擠兌孫夫人的大好時機,就都跑過來湊熱鬧。
竇母被鬧了一天,剛才又抱著舞陽痛哭,身體就有點不承受,躺在炕上呼哧呼哧地喘粗氣。三個姨娘一個給老太太按頭的,一個按摩足底,一個按摩胳膊,忙得不亦樂乎。
竇昆一進門,還以為老太太得了大病,撲到老太太身上就喊起來,“娘,兒子不孝,不該這麼晚才回來,你這是咋地了?請大夫沒有?”說罷,眼淚就淌下來。
竇母說,“你給我止住,剛才你媳婦在院子裏罵人,罵了有一個時辰,舞陽剛才又哭了半個時辰,你要再添亂,我這老太婆可真活不成了!”
竇昆一聽,這娘倆怎麼了?老婆哭孩子叫的,老娘又躺倒了,唯獨不見竇二小兩口。
竇母實在是累了,周豔麗口齒利落,就讓她把一天發生的事情講給侯爺聽。剛講到孫夫人把帖子放在錦盒裏,侯爺的臉就翻了,“幹了這麼沒臉的事情,怎地還敢罵人?老了老了,她怎麼越來越沒個人樣?”
舞陽在屋裏聞聽她父親回來,哇地一聲大哭就撲到了竇昆的懷裏。竇昆撫摸著舞陽的頭,“別哭,爹這不是回來了嗎?誰也休想再把你送到皇宮裏去!”
周豔麗在旁邊插嘴了,“要是真能進到皇宮裏就好了耶,舞陽被永倫公主看上了,要帶她去北番和親呢!”
老太太剛才還沒和舞陽講到這一段,就被舞陽哭躺下了。這消息猶如晴天霹靂炸在舞陽頭上,當場就哭昏過去了。竇母生怕侯爺的火爆脾氣控製不住,周豔麗再添油加醋,原本舞陽的事情就鬧得雞犬不寧,侯爺再添點事兒,日子還過不過了?“周姨娘,事情講清楚了,你就少說兩句吧!還嫌這個家不夠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