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的小兔崽子
竇華生要當駙馬了。
這消息震驚了義國侯府裏所有人,竇家人頭一次想法空前的一致,罵竇華生這小子太不是人。
周豔麗說:“這外宅養的就是少教育,當初他被葉寡婦的小叔捉奸,二奶奶就不該救他。如果扔到衙門裏去,就憑他那體格,早死了好幾次了!”
孫夫人也氣哼哼地道:“他要是把竇二的官職弄沒了,自己享受榮華富貴去了。將來要是敢不給我養老,我就和他拚了!”
周豔麗用鼻孔出氣,很鄙視的樣子,“大太太也就是在背後逞能吧,人家是駙馬,你敢怎麼著?”
竇寒生連著兩天沒見到皇上,心裏有些鬱悶,可他不想放棄。這天上過早朝,他又在養心殿外麵候著。正是月季花盛開的時候,大殿外邊的花圃裏,紅黃白三色月季花爭妍鬥豔,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突然看見太監小福子從大殿的正門走了出來,竇寒生忙迎了上去。小福子說了句,“竇統領跟請奴才來。”
進了養心殿的寢宮,還沒走到皇上的病榻前,望見景文帝的頭發已經白了一半,竇寒生的眼眶就濕潤了。他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不讓思緒飄得太遠。他十五歲中了武狀元後,那時鍾離君還是太子,他曾經跟隨鍾離君出生入死,討伐北番蠻夷就有過兩次。
景文帝睜開眼睛,對小福子說道:“把朕扶起來,朕要和竇愛卿說說話。”
竇寒生慌了,“皇上別累著,還是躺著說吧,臣竇寒生給皇上請安!”
小福子道:“皇上是想靠著床頭坐著,總是躺著不舒服。”
竇寒生幫著小福子把皇上扶靠在床頭,身後放了一隻明黃的鮫綃引枕。景文帝坐直了身子,看著氣色好多了,說話的底氣也足了許多。
“竇愛卿,朕就知道你這幾天會來。是為竇華生任五城兵馬司的事情吧?”
竇寒生來之前真沒料到皇上的心思會這麼清明,點點頭道:“有些事為臣心裏百思不得其解,還求聖上指點迷津。”
景文帝道:“生病躺在床榻上這些天,朕的想法有了許多變化。人生苦短,何必爭來爭去的呢?朕感覺累了。竇愛卿這些年追隨朕也沒少吃苦,也到了歇歇的時候了。”
竇寒生心裏咯噔一下,生了一場大病的景文帝怎麼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也不敢說別的,隻能說道:“臣按聖上的旨意辦事。”
景文帝說:“竇華生的官職是朕親自批準的,兩兄弟不能同時掌握朝廷重兵愛卿是知道的。你就主動寫個呈子早朝的時候遞給太子吧,聽說你媳婦生了一對龍鳳胎?好啊,告老還鄉安生地過日子吧。”
竇寒生驚得半晌沒說出話來,竇華生的官職真是皇上禦賜的!景文帝是病糊塗了嗎?即便不想用他竇寒生了,也不能啟用竇華生這麼個草包吧?可是,望著景文帝炯炯有神的目光,剛才還問起家裏的一對龍鳳胎,這哪裏是糊塗的樣子?清明得很啊。
竇寒生雖然比來之前更困惑了,他還是想按著皇上的旨意辦事。“謝皇上隆恩!明日早朝臣就會把請辭的折子遞上去。”
景文帝的臉上露出了一縷慈愛的微笑,“愛卿隨朕吃過這麼多苦,朕希望你能享受天倫之樂。”
竇寒生的眼淚終於控製不住,哽咽著道:“臣願意為皇上吃苦,隻盼著龍體早日康複,臣還想再陪聖上下一次江南呢!”
景文帝笑道:“好啊,朕也很想念江南呢!三年前就答應過太子下江南,一忙活三年就過去了。這次朕要是大難不死,一定帶著太子和竇愛卿遊江南,很懷念江南的小橋流水,還有江南小調。”
一句話能讓景文第帝這麼開心,竇寒生臉上也有了笑容,“臣還想陪皇上夜泊秦淮,遊莫愁莫,瞻園和白鷺芳洲呢!”
“一言為定!”景文帝握住竇寒生的手,“有一件事情要托付給竇愛卿。”
竇寒生握緊了那隻手,“為皇上效力,臣萬死不辭!”
“朕把太子托付給你,記住朕今日的話,太子的性命比大趙的江山重要!今日朕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鄭重地把太子交給你。”
竇寒生心裏更糊塗了,他要是辭了官職,有什麼能力保護太子呢?而且後麵那句“以父親的身份”更讓人困惑,還說太子的性命比大趙江山重要。
難道景文帝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知道鬥不過孝貞文太後,要放棄大趙江山嗎?想到這一層,竇寒生難過得要死,原來要他辭職是在保護他呀。可是心裏還是有太多的疑問,還沒到把大趙江山拱手相讓那一步吧?也許人老了,心思會發生變化?孝貞文是皇上的親娘,太子纓是他的親兒子,難道景文帝不想再看到骨肉相殘?隻有這一條能解釋通。
“小福子!”景文帝喚了一聲。
“奴才在!請皇上吩咐。”小福子低頭垂手。
“把朕交給你那隻錦盒拿出來給竇愛卿。”
小福子轉身出去了,很快就捧著個小錦盒回來了。景文帝接過去,從盒子裏麵拿出了一塊金牌。“竇愛卿,朕把這塊金牌送給你,到了關鍵時刻拿出來用。”
竇寒生接過那塊金牌仔細地端詳過,然後小心地揣在懷裏。景文帝顯然已經累了,擺了擺手,讓竇寒生下去的意思。
懷揣著金牌的竇寒生一腦袋糊塗漿,皇上賜金牌的人,都是朝廷的重臣,自己都回家種菜了,這金牌有什麼用?即便孝貞文馬上叛亂,他手下沒兵,拿著一塊金牌,指揮誰去呀?
回到義國侯府,七娘見他臉上的表情悶悶不樂,就猜到見過皇上了。竇寒生平日裏很少把朝廷上的事情說給七娘聽,可這一次,他不說不行,不僅是心裏憋屈糊塗的問題,馬上就要辭官回家了,不和老婆說能行嗎?
“七娘,我真的要回家了。”
七娘正在給他倒茶,表情很平靜地說道:“好啊,皇上準了你回家,這是好事。”
下麵的話她說不出口,總比為皇上賣力,最後讓孝貞文給收拾了強吧?到那時,想回家可不是自己說了算的,弄不好小命沒了,滿門抄斬也保不齊呢!
竇寒生掏出那塊金牌,“皇上還賞了我這個。”
七娘接過金牌仔細端詳著,“看來皇上的腦袋沒糊塗。”
竇寒生道:“皇上的腦袋沒糊塗,可是我腦袋糊塗了。”
七娘可不關心皇上是怎麼想的,隻要竇寒生平安的回家,這是她最大的希望。別說還能吃上飯,就是吃不上飯全家一起喝粥,也不想讓竇寒生再和孝貞文攪合在一起。太後的野心太大了,皇上和她鬥了這麼多年都沒鬥倒,這女人不簡單。
“你糊塗什麼呀?知道皇上讓你回家享受天倫之樂這一點就足夠了,你還想明白什麼呢?”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竇寒生笑了,“娘子說得對!我還想明白什麼呢?”
竇寒生換了一身棉布衣服,他要到菜地裏去看看。昨天就聽七娘說鄰居黃家的兔子跑到菜地裏吃青菜,把七娘氣得不行。昨天早晨,七娘帶著麒麟和錦哥去拔菜,那幾隻兔子原本是趴在壟溝裏吃胡蘿卜,一見七娘蹲下身子想拔胡蘿卜纓子,有一隻蹭地一下竄到了七娘的肩膀上,七娘冷不防地嚇了一跳,忙用雙手去護住臉,那隻兔子就用爪子踹了一下七娘的頭發。頭上的一枚簪子就因為兔子的撲竄從七娘的頭發上脫落,那隻兔子卻是安然無恙地輕盈落地,而七娘那隻簪子,不幸砸在一塊青磚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脆裂聲,跌成了幾段。
一提到黃家的兔崽子們,胡姬氣得眼睛都藍了。“要是讓我做主呀,扒了他們的皮,喝他們的血,吃他們的肉!”
竇寒生隨著胡姬來到了菜園子,胡姬把大白菜指給他看,“二爺你一棵棵仔細地看,凡是被咬了的,就不能吃了。”
竇寒生的氣也上來了,畢竟是畜生啊,吃菜不好好吃,這棵咬幾口,那棵再咬幾口。被畜生啃過的菜,人還能吃嗎?大約有三四十棵大白菜是被兔子咬過的。紅蘿卜和胡蘿卜問題不大,兔子隻是吃蘿卜纓子,蘿卜長在地底下。
竇寒生問道:“過去沒見黃家的兔子跑過來偷菜吃,怎麼這幾日天天來呢?”
胡姬說:“黃家原本是老太爺住在這裏,老太爺去世後,老太太跟著大兒子過了。這幾天黃二爺搬過來了,他的姨娘喜歡養兔子玩,黃家又沒有菜地,現在青菜貴得了不得,就把兔子放養了。”
竇寒生氣哼哼地,“豈有此理!黃家姨娘養兔子,吃不起青菜放到竇家菜園子裏來,這不是欺負人嗎?”
胡姬又說了七娘白玉簪子被兔子打碎了的事兒,竇寒生更氣了,如果不是今日要寫辭職的呈子,他馬上就要到黃家說理去!
次日早朝竇寒生向太子遞上了辭呈,太子似乎並不驚訝。早朝後魏統領要為竇寒生送行,帶著一些同僚到大酒店喝酒。魏統領是竇寒生一手栽培起來的,原本是副統領,竇寒生辭職後他轉的正。
同僚們的盛情難卻,竇寒生喝得醉醺醺地回到了義國侯府,心裏惦記著黃家的兔崽子們。一進家門胡姬就來彙報說,黃家的兔子五次被她趕走,又回來了五次,她親眼見到黃家的水姨娘把兔子放到菜園子裏來的,大白菜又被啃咬了三十多棵。
竇寒生頭一天辭了官職心裏就不爽,一聽說小兔崽子們又是黃家的姨娘故意放的,要是按這個速度咬大白菜,七娘預備儲存到菜窖裏過冬的七八百棵菜,有個二十多天,就全軍覆沒了。
竇寒生讓胡姬拔下了一棵白菜作為證據,主仆二人帶著菜到黃家去了。
黃二爺在衙門裏當捕頭,因為煩了妻妾們的爭鬥,見黃老太太跟著他大哥去了,才把一個最寵愛的水姨娘搬到這裏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