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到骨子裏
竇寒生和陸蒙在秋香院喝酒,杏兒親自上灶。七娘到秋香院時,杏兒又端上兩盤菜來。一聽七娘說孝貞修傑要強娶燦陽的事情,兩個爺們都急了。
陸蒙拍著桌子說,“大趙還沒了王法嗎?孝貞修傑這廝也太猖狂了吧?”
竇寒生說:“居然派了個管家婆子到義國侯府逼婚,把竇二惹急了,我這一身的功夫正好閑得難受,就派上了用場。”
七娘知道竇寒生是喝高了胡說,隻能等酒醒後再和他商量,囑咐杏兒別再給兩個爺們上酒。
出了秋香園的大門,七娘感到思路清晰了很多,明天先讓燦陽搬到紫菱洲來住。任姨娘常年跟著侯爺在佛廟裏麵丁憂,孝貞修傑嚷著要逼婚,燦陽一個人住她實在不放心。還有,按理說這兩天竇三該回家來了,孝貞修傑的事情還得求永倫公主來解決。七娘不相信太後娘娘會讓侄子在外麵胡來,孝貞家的臉麵不要了?
這麼一想,心裏有了數,七娘一個人溜達回了紫菱洲。走到回廊裏,路過巧姑的房間,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巧姑剛吃過午飯,歇息一會兒,又要開始準備晚膳了。見七娘來了,忙起身讓坐。
七娘問道:“李岑今天不是休息嗎?怎麼不在家裏?”
巧姑平日裏話不多,自從當上了廚房的執事後,除了吃飯睡覺,其餘的時間幾乎都呆在廚房裏。見七娘問道李岑,欲言又止的樣子。
七娘看出巧姑有心事,好像受了李岑的氣。之所以不敢和她說,是顧忌百合和七娘的關係,李岑又是百合的哥哥。
“巧姑,有委屈別憋在心裏,你跟了我好幾年了,還不了解我的性格嗎?不一定能幫你解決問題,但至少可以出出主意。即便我想不出好主意,你說出來也比憋在心裏好受啊。”
七娘的話讓巧姑心裏一暖,聲音有些哽咽了,“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要說奴婢嫁的這爺們,吃喝嫖賭倒是一樣不占,從奴婢嘴裏要說出他的不好來,都未必有人會信。”
七娘笑道:“吃喝嫖賭四樣都不占的爺們,確實不會有啥大毛病,你怎地還委屈得這樣呢?是不是要求太高了呢?”
“你瞧瞧二奶奶,剛才奴婢就說不會有人信吧?”巧姑苦笑道。
七娘不想打叉了,想細心地聽巧姑的說詞。
巧姑說:“說起來李岑是個苦命的人,十幾歲的時候就死了爹,他娘撇下他又嫁了人。”
七娘想起百合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小時候是哥嫂照顧她,怎麼李岑的娘又改嫁了呢?
“也怪不得二奶奶糊塗,李岑和百合不是一個媽生的,百合的娘是小老婆,公公死後,那小老婆就走道兒再嫁的意思了,百合恨她娘,隻對哥哥有感情,對別人提起的時候,就說沒爹沒娘。”
七娘點頭,原來李岑和百合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你婆婆後嫁的男人怎麼樣呢?”
“不怎麼樣,沒有正經事情做,好吃懶做的。公公去世的時候,留下
三間房和幾畝田產,都讓婆婆變賣了,嫁到張家後沒多久,李家帶去的這點財產都給揮霍幹淨了。”
七娘聽到這,不解地問道:“爹死娘嫁人,別人倒是沒法攔著,可是李家有兒子,你婆婆怎麼能把李家的家產都帶到張家去呢?”
巧姑使勁地哼了一聲,“誰說不是這個理呢?李家不止是李岑一個兒子呢,李岑還有兩個弟弟,都是婆婆親生的。”
怪不得巧姑生悶氣,她這婆婆也是太不像樣了。男人死了,她不僅撇下兒子們不管,居然還要把家產帶走。“那李家這幾個兒子怎麼不和李老娘講理呢?”
“那時候兩個小叔還小,李岑又是個極孝順的,他娘做事,無論有多離譜,在他眼裏都是對的,不許別人插半句嘴。婆婆把房子賣了後,我們兩個在原來的房子旁邊搭了個茅草屋住,養活兩個小叔還有百合,百合長到九歲的時候,就送到義國侯府當丫鬟了。那兩個小叔養到十多歲,也送到外邊做活。”
七娘的眼中滿是佩服,“你這個當嫂子的不容易,把兩個小叔和一個小姑養活大了,李岑娶了你是他的福分哪!”
巧姑的眼神黯淡起來,“他要是像二奶奶這麼想就好了!從我嫁給他,累死累活地在外邊賺錢,回到家還得做家務活,在李岑看來,這都是應該的。養活小叔和小姑我沒意見,孩子們都沒成人,婆婆嫁人了,我這個當嫂子能眼見著他們餓死嗎?讓我生氣的是,婆婆把李家的財產揮霍完了後,和那老張頭兩個人都靠李岑養活,養活他們兩個也就罷了,自從我們夫妻兩個到紫菱洲升了主管和執事後,婆婆和老張頭要求越來越高,先是攢錢給他們蓋了房子,整整攢了三年的錢哪。不僅是蓋房子的事情,日常生活一切花銷都是李岑包了。隻是簡單地吃喝還不算完,老張頭是一天三頓喝大酒,早晨睜開眼睛就喝,婆婆好酒好菜侍候著。婆婆本人要求也不低,這幾年好吃好喝地習慣了,隻要想吃什麼,毫不客氣地管兒子要。這兩個老的不緊是要吃好喝好,還要玩好。李岑每年都要出銀子供婆婆和老張頭出遊一次,明年的要求高了,人家要暢遊江南。”
七娘火了,“這李老娘把她兒子當大款呢?”一著急話說走了嘴,大款的詞就從嘴裏溜達出來了,忙改口道:“李岑就是個給人當管家的,又不是什麼富人,李老娘這麼能揮霍,不想想兒子和媳婦的日子怎麼過呢?你們兩個現在還年輕,有力氣,等有一天幹不動了,自己不得有個窩嗎?你們還攢錢給婆婆蓋房子,自己不都沒房子嗎?”
巧姑說:“奴婢不就是為了這個生氣嗎?隻要一提起給婆家錢的事情,兩個人就吵架,前天又為二小叔結婚的事情吵起來了。小叔從小養大,自己賺錢已經好幾年了,如今要娶媳婦,給媳婦送的聘禮也要李岑出。我氣不過,和李岑講理,李岑卻說,我是把你看透了,除了認錢,你還認識誰呢?”
七娘氣得眉毛都擰了,“他這是放p!李家一群混蛋!李老娘不想想,把兒子的銀子都花沒了,她是舒服了,兒子家的日子怎麼過?還有那小叔,從小給養活大了,當哥嫂的已經盡到責任了,即便李岑想給出錢給他娶媳婦,他就好意思收嗎?”
巧過說:“哪有不好意思的時候?這些年包括李岑在內,就沒一個人和我說過感激的話,婆婆稍有不高興,還會說,我花我兒子的銀子,又沒花你的。”
七娘歎了一口氣,“主要毛病還是出在李岑身上,他沒把自己家當成家,倒是把你婆家當成他的家了。”
巧姑點頭,“二奶奶說得太對了!孩子一生下來,就送到我娘家去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們兩個要在外邊賺錢,根本帶不了孩子。婆婆自稱嫁人了,不可能再帶李家的孫子。”
七娘插嘴道:“李老娘也太混蛋了,嫁人了,不能帶李家的孫子,怎麼能花李岑的銀子呢?”
巧姑擺手,“不說理的地方那就太多了!孩子送到娘家快八年了,和奴婢一點都不親。娘家離得遠,一年才能回去一次。在他五歲前的時候,每次奴婢走了,第二年再回去,他就不認識娘了。五歲那年,奴婢剛到紫菱洲當執事,春節回娘家的時候,姥姥問他,你看這是誰回來了?兒子盯著奴婢看了半天,說了句:這是我大姨媽。奴婢當時就哭了,哭自己命苦。婆婆改嫁了不假,既然要用我們的銀子過活,怎麼就不能幫著帶孩子呢?如果兒子在京城裏,至少每周母子能見一次麵吧?”
七娘聽得傷心,想起巧姑剛才說李岑吃喝嫖賭一樣不占,聽著沒什麼大毛病,現在一聽這毛病不僅不小,如果對比一下,巧姑就是委屈給別人當個姨娘,也不至於比現在遭罪。又問:“你們兩個每月的月銀都是怎麼管理,是李岑開了餉交給你嗎?”
巧姑冷笑了一聲,“把他的銀餉交給奴婢?結婚十年一次也沒有!他賺的銀子都給李家花了,奴婢賺的銀子不僅要養活我們兩個,還要養活兒子,每月開餉第一件事就是往娘家寄兒子的費用。”
這過日子真是一家一個過法,居然有這麼過的。巧姑是個能幹的人,這一點所有認識她的人都承認,但是李岑在她這個小家中到底起什麼作用呢?如果細細地分析,李岑養活李老娘和後爹,外加兩個小叔。李老娘口口聲聲說她花的是兒子的錢,花得理直氣壯。可李岑又花誰的錢呢?這麼一推理下去,李岑父子兩個都靠巧姑養著,這不就等於巧姑在給他養老娘嗎?養得還不領情不道謝的。
七娘憤憤地說道:“李岑一個大男人憑什麼讓女人養著?還有,他自己的兒子憑什麼讓你養著,還搭上你娘的功夫和心血?”
巧姑道:“人家李岑可沒認為是奴婢養活了他和兒子,昨天還說她娘上個月過生日選的飯店太差,他這個當兒子的羞愧得一夜夜睡不著。下周老張頭過生日,一定要好好操辦。他自己手裏的銀子都花光了,就來管奴婢要,不給他,兩個就吵,吵完了人家生氣,跑到他老娘去住了兩夜沒回來。”
七娘說:“我看他一輩子不回來你就省心了!這男人對你來說啥用沒有。家務活是你幹的,兒子是你養的,李岑要是不回來了,你還少養活一個呢。”
“奴婢也是這麼想的,他娘過生日的時候,這話奴婢已經明確和李家人說了。這日子沒辦法再過下去了,過去一直想,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一個女人出一家進一家不容易,最重要的是還有孩子呢?孩子才八歲,就缺爹少娘的,想起來就糟心。現在奴婢想通了,就是勉強在一起過,他也不管孩子,李岑每年過年是要在婆家過的,兩三年才和奴婢一起回一趟娘家,兒子對有沒有他根本沒所謂。奴婢和李岑分開後,不想再嫁人了,想把孩子從娘家接回來。兒子也大了,奴婢完全可以自己帶孩子。我賺的銀子如果不養活李岑,隻負擔我們娘們兩個,那是綽綽有餘。再說,不在一起過了,李岑一定是要出銀兩養活兒子的,至少得出一半。要是不肯出的話,奴婢要是告到衙門裏,一告準贏。兒子也到了上學的時候,奴婢想在附近找個較好的學堂把他送去讀書。他爹娘都沒文化,不能讓兒子下輩子也和我們一樣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