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燭
洞房花燭
雲景軒邁開長步朝前行去,剛開始時,他走得還不算快,到後來,每走一步,他的心就跟著淩亂一次,於是乎,在穿過長廊之後他的步伐是越來越快了。
淩蕭若跟在他的身後,那方連著她手的紅綢帶不止一次被拉直,每每被拉直時,她也不去理會,隻按照自己的步伐來走。是以,那紅綢帶每次被拉直後又會反彈回來。
碧綠在感覺到腳步明顯加快時欺身在淩蕭若耳前輕聲道:“姑爺為什麼這般走路?”
淩蕭若輕哼道:“心裏亂唄。”
“嗯?”碧綠聽後顯然不知道她家小姐在說些什麼,隻是瞪大眼眸驚詫出聲。
淩蕭若不理會碧綠的詫異,隻臨危不亂地朝前行去。
其實,府門口離那拜堂的主廳卻也不遠,但是一路行來,隻覺似有千裏路一般。當她們行至穿堂庭院時,一陣清風掠過牆頭吹了過來,那一縷清風拂起淩蕭若的蓋頭,讓她在無意間看見了雲景軒的背影。
隻見他背影挺拔,墨發高束,上戴美玉金冠,大紅的喜袍之上繡著繁蕪的暗紋,一看便是上好的繡工。
這個男人就是她要嫁的人麼?
行在前方的雲景軒似乎感覺到身後灼熱的視線。他忽而頓住了前行的腳步,回眸一探,然,在他回眸之際,淩蕭若的蓋頭恰巧垂了下來,再度封閉住了她的視線。
雲景軒凝視著那方繡著鳳凰的蓋頭,金色絲線繡成的鳳眼似乎鮮活了起來,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瞧呢。
“姑爺,有什麼事麼?”碧綠見靖王停下了腳步,以為他是有事,遂開口問詢起來。
雲景軒鳳眸一斂,將視線收回後沒有回答碧綠的問話,隻是徑自轉身而去。
碧綠見靖王對她不理不睬,心下再度酸澀起來,靖王今日的行為是要給小姐一個下馬威麼?她家小姐這般美好,他為了什麼不喜歡小姐呢?
因為心中難過,扶住淩蕭若手臂的手不禁加重了一分力道,淩蕭若感受到碧綠的變化後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示意她不用擔心。
碧綠偏過頭睫毛一垂,終是無聲地落下了一滴辛酸的眼淚。
到得主廳之後,當碧綠看見上方首座之上坐著一名中年美婦時,眼眸不禁瞪大了些許,眼尖的喜娘在看到碧綠驚愕的眼神時即刻上前在她耳前低聲說道:“那是當今的淑妃娘娘,靖王爺的母妃。”
碧綠聽聞再次朝那美婦望去,隻見那美婦頭梳墜月髻,上戴一根雕花芙蓉簪,她端坐於紫檀木椅之上,儀態典雅華貴,雖然穿著樸實,卻有一股說不出的高雅韻味。隻是,她卻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呢?
喜娘的聲音雖小,但是淩蕭若卻是聽得清清楚楚,聽清楚後,她暗自嘲諷,倘若不是淑妃娘娘出現在靖王府,今日這堂怕是也不用拜了吧。此時的她竟是有些討厭淑妃娘娘的多此一舉,她以為自己很想跟她兒子拜堂麼?
“吉時已到,新郎新娘跪拜天地!”當淩蕭若的思緒仍舊紛雜時,喜娘已經扯開喉嚨高聲唱了起來。
喜娘唱完,碧綠扶著淩蕭若麵朝外麵的藍天,攙扶著她跪了下去。
“一拜天地!”
淩蕭若與雲景軒皆是微微一頷首,點了一下頭。
“二拜高堂!”
淩蕭若被扶起轉身朝淑妃跪下,她再次輕輕一頷首。
“夫妻交拜!”
雲景軒聞言站立起身麵朝淩蕭若而站,而淩蕭若也在碧綠的攙扶下站直了身子,她頭戴大紅蓋頭,完全擋住了她的視線,不過,視線雖然被擋住,但是她卻能夠感受到對麵男人的視線,她討厭這樣的感覺。
因為心中諸多的不爽,喜娘在唱罷後,淩蕭若竟是沒有朝雲景軒頷首,而雲景軒也因著心中排斥紋絲不動地站立於原地,他鳳眸垂下,脊背挺拔似直立的柏楊。
由於雲景軒閉著眼眸,是以,他根本沒有看見淩蕭若的動作。
碧綠見小姐與姑爺皆不交拜,手心中已經急出一些汗水來。
喜娘在看見二人僵持的狀態時,眼角微微抽搐,無奈之際,她朝淑妃投去了一抹求救的目光。淑妃在接收到喜娘的目光時,柳眉微蹙,秀手一抬揉了揉太陽穴後朝喜娘擺了擺手示意她繼續。
喜娘似得了特赦令一般,急忙高聲喊道:“禮成,送入洞房!”
雲景軒聞言鬆開了手中的紅綢帶,而碧綠則是扶住淩蕭若的手臂帶著她朝新房緩步而去。
待淩蕭若的身影消失在正廳時,淑妃起身朝雲景軒走去,到得他跟前兒時,她歎了一口氣後說道:“軒兒,感情是可以培養的,母妃看她是個不錯的女子,你莫要太過排斥了。”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他的情已經給了另一個人,叫他如何培養?
雲景軒鳳眸一暗,幽幽問道:“母妃難道不怨父皇麼?”
父皇自八年前便一直獨寵蕭貴妃,對於其他妃嬪,他一直冷淡以對。對於皇子,除了蕭貴妃為他生下的僅有七歲的小皇子以外,其他皇子他皆不上心,甚至隨隨便便就定了他們的終身,就像他一般。
淑妃睫毛一顫,隱於袍袖中的手上下抖索起來,須臾,方才回道:“他是帝王,是這個天下的至尊與主宰,母妃卑微,又如何能怨呢?”
雲景軒在見到母妃黯然神傷的表情時,淡淡說道:“孩兒不想做那寡情薄幸之人。”
他既然不喜歡淩蕭若,就不能給她希望,不然,她又將情何以堪?
淑妃聞言秀眉一挑,吱唔道:“軒兒……”
雲景軒深深地看了淑妃一眼,頷首說道:“母妃莫要擔心,孩兒做事有分寸的,不多時宮門便要下匙了,母妃還是早些回去吧,恐那蕭貴妃又借機添亂。孩兒明日再去宮中探望您。”
說罷,徑自俯首退開了。
淑妃看著兒子漸漸遠去的身影,又兀自歎了一口氣。
雲景軒離開主廳後便朝新房行去,他打算將所有的事情在今夜道明,這些事情是不能拖的。然而,當他行至途中時逐月行色匆匆地朝他奔來,逐月見到他後朝他一頷首,隨後在他耳旁輕聲說了一句話。雲景軒聞言,臉色微微一變,鳳眸一斂,怔愣須臾,抬首朝新房的方向望了一眼後,對逐月說道:“你加派人手保護茗芳閣,千萬不要再讓人將她擄走,本王去去就回。”
“是,王爺。”逐月一垂首恭敬地回道。
雲景軒隨後一掀袍,掉轉方向朝自己的院落行去,換了一身衣衫後便朝府外行去。
夕陽西下,霞光染紅了半邊天,靖王府中有一處院落名為茗芳閣,新房便是布置在這裏,此閣乃是一處風景如畫的院落,閣門之後是一片綠草地,芳草葳薿,似綠毯一般,草地之上有大理石雕刻而成的石桌石凳,草地之邊是花園,其內種植著各種各樣嬌豔的花朵,還有一個鮮花裝點而成的秋千,穿過花園經過一座小拱橋便可到達閣內主廳及廂房,房屋四麵環水,灰牆黛瓦倒影在潺潺的溪水之中,相映成趣。
因為雲景軒對淩蕭若多少有些愧疚,是以,將府院中最美麗的院落裝成新房讓她居住。
瑩白的月亮漸漸高去,夕陽終是沒在了亭台樓閣之中。
新房之中所有的一切皆是紅色的,紅色的窗簾,紅色的帷幔,紅色的繡花桌布,紅色的龍鳳燭台。
龍鳳花燭跳躍閃爍,妖豔的蠟淚沿著柱壁緩緩而下,形成了層層疊疊的淚滴。
淩蕭若頭頂蓋頭坐在床邊,她自進入房間之後便一直挺立著腰身坐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時間久了,一直候在門口處的碧綠都變得有些焦急了,她雙手交握,跺了跺腳後怪嗔道:“王府之中似乎也沒有宴請賓客,姑爺怎麼還不來揭蓋頭?”
許是碧綠的聲音有些大,房內的淩蕭若將她的聽得是一清二楚,她聞言淡然地對碧綠說道:“他愛來便來,不來就算了,我隻等到今日,時辰一過我便掀蓋頭換衣服睡覺。”
為了保全家人,她委曲求全地嫁入靖王府,這麼多委屈都受了,頂著蓋頭在床邊多坐一會兒又有什麼關係呢?隻要今日一過,她怎麼做都不是她的錯了。
“姑爺來了!”淩蕭若的話音落下後不久,便聽碧綠欣喜地聲音傳了過來,須臾,又聽碧綠吱唔道:“他怎麼……”
淩蕭若放置於膝蓋之上的手在聽見碧綠的吱唔聲後不自覺地揪緊了龍鳳喜袍。
這個男人又幹了什麼事?
此時,雲景軒正踱著步伐踏過拱橋朝茗芳閣西廂房而去,顯得有些風塵仆仆。他一身皓白衣衫雋永如畫,映在青山綠水之間,隻覺說不出的飄逸,碧綠之所以驚詫便是因著雲景軒這一身不染纖塵的裝扮。
蓋頭還沒有揭開呢,他又為何將衣服換成了白色?
雲景軒走進廂房門口時收斂了臉上微微的倦意,他右手抬起示意碧綠先行離去,碧綠聞言眨了眨眼睛,隨後又回頭看了看屋內靜坐於床邊的小姐,不太願意就此離開。
“姑爺,小姐她……”
不待碧綠說完話,雲景軒鳳眸微微一瞪,露出威嚴之色,低聲暗啞道:“你下去吧。”
碧綠聽聞脖子一縮,餘下的話全然吞進肚子裏,她愣了愣,看向威嚴的姑爺,終是提著裙擺訕訕地離開了,離開房門後三步一回頭的往回看,眸中盡是擔憂與不舍。
待碧綠走遠後,雲景軒修長的手指緩緩抬起扶於房門之上,一雙鳳眸深若寒潭,他隔著雕花的窗欞望向了房中的女子。
她靜靜地坐於床沿邊,大紅喜袍嬌豔似一株盛放的牡丹,他完全可以想象在那蓋頭之下當是一副怎樣的傾城容顏,可是,再美的容顏又如何呢?終究不是他喜歡的那一張。
“唉!”雲景軒長歎一聲後終是推門而入了。
“吱呀——”
木門開啟時發出了微微的響聲,細小的響聲使得坐於床邊的淩蕭若螓首微微一轉,她眼眸一眯便知進來的人是雲景軒,得知來人後,秀手不禁緊握成拳,如果有可能,她真的很想將他摁倒在地隨後一頓暴打,不然當真難消她心頭之氣。
雲景軒推門而入後並未前行,他隻是負手而立站於門邊,瀲灩鳳眸凝望著床邊的女子,思索著應當如何開啟話端,有些話,雖然很殘忍,但是卻是不得不說的。
因著思量過剩,時間在不經意間緩緩流逝,他二人,一人站一人坐,相隔咫尺卻遠似天涯。房間之中因著二人的無語而變得十分靜謐,靜謐得有些壓抑,似烏雲壓於頭頂上一般。
淩蕭若微抬秀眉等待著雲景軒開口說話,可是她一等再等,良久之後都沒能等到他的一句話。
這廂,當雲景軒終於啟唇想要說話時,卻聽逐月焦急地聲音在房門外響起。
“王爺,屬下有要事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