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月手裏絞著垂落在胸前的一縷卷發,始終低著頭:“我是,哥哥現在就去中原吧。”
“我現在跟著你走會拖累你的,我對父親還有用,他不會打我的,我留在大月,才不會成為你的累贅。”
明長宴要打的第二塊石頭捏在手中,沒有扔出去。
他轉頭問道伊月:“你怎麼了?”
伊月道:“不是我怎麼了,是你怎麼了。哥哥,父親現在脾氣越來越暴躁,剛才那麼用力打你,好像要把你打死一樣。”
明長宴揉了揉腦袋:“什麼叫把我打死?他哪次不是這麼用力的,隻是這一次我也很奇怪,他平時明明把大月的麵子看得那麼重,就算我再惹他生氣,他也不至於當麵發作。結果今出乎我意料,早知如此,我就不那麼毫無準備了。”
伊月換了個動作,不再折磨自己的頭發,而是抱著膝蓋,將半張臉都埋進了膝蓋。
明長宴感到她情緒很低落,連忙問道:“怎麼啦?舍不得哥哥?”
伊月點了點頭。
明長宴笑道:“我又不是不回來。等我在中原當了下第一,我就回來把你也接過去。當然,每年的中秋我都會回來看你的。”
伊月越聽越難受,眼淚在眼睛裏打轉,似乎就要哭出聲來。
明長宴慣是會哄人的,這時候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看了看海麵,正逢落日,水麵上被渡了一層金色的光芒,微波粼粼,煞是好看。
他的臉上也因為這光被映襯出了一派柔和。
浮月海的海浪聲明長宴聽了十幾年,它永遠都是一成不變,時候跟著秦楨在海邊玩,累了就趴在她的懷中,海浪聲也如現在一般,溫柔無比地灌入他的雙耳中。
他效仿秦楨,也讓自己屈著一條腿坐在石頭上,而另一條腿則是放平,讓伊月枕在他的腿上。
伊月與明長宴如出一轍的深棕色長發鋪在她的背上,她的頭發就像浮月海的波浪,溫柔纏綿。
二人都沒有再話,靜靜地一直待到晚上。
色全部暗下來之後,明長宴抱起已經熟睡的伊月,往王宮走去。
將伊月放在床上,明長宴直起身子,這才放鬆身體,微微晃了一下。方才,他被夏提那一腳踢得幾乎有些神誌不清了,又因為怕伊月胡亂擔心他,所以一直強撐著未表現出來,此刻稍加鬆懈,便頭疼不已,渾身如同被馬車碾過一般。
他扶著頭往門口走去,沒有回自己房間,而是偷摸的去了一趟藥庫,按照平日裏自己用來擦跌打損傷的房子抓了幾把塞進口袋裏,然後匆匆回到自己房間煮藥。
回去的路上,他路過秦楨房間,意外發現自己母親房內竟然有人。
明長宴有些驚訝,第一反應就是有賊。
思及此,他心中十分憤怒,卷起了袖子,將藥材又往衣服口袋裏塞了塞,以免稍後打得這個賊哭喊地的時候,被對方弄撒了。
明長宴心翼翼地貼著牆走,接著門縫中微弱的光看去,待看清楚屋中的人是誰之後,卻愣住了。
坐在秦楨常坐的椅子上的人,正是他的父親,夏提。
夏提看著不像是剛來的樣子,桌上的紅燭燃了一半,應當是坐了一個時辰有餘。除了他之外,屋中再也沒有其他人。
明長宴又悄悄地打量了一番屋內,自從秦楨死後,夏提就下令不準任何人在來此屋之中,明長宴跟伊月也從未能進入過屋子,連思念母親的地方都沒有,這也是他恨極了夏提的其中一點。
屋中的擺設一如兩年前秦楨病逝的模樣,房間內大約是經常打掃的,灰塵不多,除了沒有人氣,冷冷清清之外,看著就像一直有人住一般。
明長宴心道:他在這裏做什麼?
深更半夜,前來作秀?此處又沒有別人,作秀給誰看?
明長宴在門外站了很久,夏提都不曾發現他的存在。
他盯著窗戶外麵出神,那裏有一株月桂樹,秦楨嫁到大月來的時候,夏提令人在她的房間外麵栽種下月桂,今日已經亭亭如蓋。樹枝從窗外探進來,月桂花被夜風一吹,一朵一朵的落在秦楨的床上。
那一日吹著微風的下午,花也像今晚這樣落在床上,帶走了秦楨,她便走出了時間。
夏提就這麼坐著,腦子裏回想著明長宴下午對彌古公主得那句話,他站在那裏,無論是氣質還是身形都像極了十八年前太子南燁。
那年禦金池旁,南燁正是用了一句一模一樣的言辭拒絕了當時中原皇帝給他和秦楨的指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