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
放手
江宇翔一步一步緩緩走向她們,每一步都那麼沉重。聽著他的靠近的腳步,夏如雪的眼淚再次泛濫,一發而不可收。他沉重的步子仿佛踩在她的心上似的,很疼很疼。
他來到了她們身邊,慢慢蹲下,哀傷的眼睛看著夏如雪,修長的手指擦幹她晶瑩的淚珠。
“江宇翔,快點。否則刀子不留情。”丁玲忍不住催促。江宇翔微微轉頭,哀傷的神情被冰冷代替。他嘴角微揚,停留在夏如雪臉上的手突然握住刀子,另一隻手利索的掐住丁玲的脖子,動作是那麼的利索。同一時刻,周毅跑過來,解開夏如雪身上的繩子,將她抱離他們的戰爭區。鮮血染紅了刀子,流淌在地上,刺傷人的眼睛。周毅一腳踢上丁玲的手臂,匕首在空中揚起優美的弧度,滑落到地上。江宇翔沾滿鮮血的手解救,一腳將身邊錯愕的丁玲踹倒在地上。
“醜女人,連我的女人也敢碰!”江宇翔穿著皮鞋的腳踩在丁玲的脖子上。用力,再用力。
已經獲得自由,靠在周毅懷裏的夏如雪用最後一絲力氣吼出聲,“江宇翔,你還嫌自己不夠殘忍嗎?”
被憤怒吞噬的江宇翔悲傷地看著周毅懷裏虛弱的夏如雪,一腳踢在丁玲頭上,將她踢暈。
“我們回家吧!”周毅將她柔弱的夏如雪橫抱起,慢慢地朝門外走去。隻聽江宇翔在他們身後輕輕說了聲,‘寶貝,對不起。’夏如雪覺得身體好無力,全身仍然麻木著。往周毅溫暖的懷裏鑽了鑽,不去看江宇翔此時傷痛和後悔並存的臉。
回到家,她任由著周毅幫她清洗身子,抱著她在床上躺下。她緊緊地閉著眼睛,什麼都不去想。可是江宇翔刺眼的鮮血在她腦海,揮之不去。
“夏如雪,如果我放手,你會離開我嗎?”寂靜的房間,周毅低低的聲音異常突兀和清晰,讓她無法忽視。她沒有回答,往他懷裏鑽了鑽,臉深深埋在他的胸前。會離開嗎?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隻知道不想去麵對這個現實的問題。他重重吐了口氣,手臂將她箍得更緊。嘴唇停留在她的發間,輕輕吻著。
經過這些天的休息和調養,她虛弱的身體好了很多。心情也舒暢了很多。從出事以後,周毅沒再去公司,每天在家裏照顧她,陪伴她。
早晨,他醒得早,她睡得沉,他會靜靜地躺在她身邊,細細觀察她的睡顏。
“你看我幹嘛?”她睜開惺忪的睡眼,看到的總是他放大的臉,她也總是明知故問的問一句。
“因為你太美麗。”他毫不吝惜讚美之詞。
這個答案很牽強,但是她喜歡,因此每天都不遺餘力的問一遍。然後她會滿意的抱住他的脖子,笑著給他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當作獎勵。
中午,她在廚房做幾道簡單的菜,他會站在門邊安靜地看著忙碌著的她。有時也會情不自禁走過去從背後抱住她,呼吸著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你幹嘛呢,影響我做飯。”她總是笑著故作掙紮,他會將她抱得更緊。
“我想就這樣抱著你到老。永遠不放開。”每次,他都會深情地說這麼一句。每次,她也會轉頭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然後,他會滿足的抱著她,親吻著她的發絲。
晚上,他會抱著她靜靜地坐在窗台上看風景,數星星。
“小笨蛋,星星有那麼多,怎麼可能數得清。”每次,他都會笑著罵她小笨蛋。而她會不以為意的回他一句,“你更笨,知道數不清還陪我數。”每當這時,他都會狠狠吻住她,作為懲戒。她也會欣然接受。
這樣的生活前所未有的幸福,和諧。曾經追求的也就是這種簡簡單單,卻無比幸福的生活。隻是這樣的幸福誰能保證它的期限。美好總是曇花一現。她不求永遠,隻求好好珍惜這一刻的美好,快樂。
在法國度假的奶奶從顧勇口中知道了她被綁架的事,堅持從法國趕回來。今天晚上,奶奶請了夏家所有的人到別墅做客。夏如雪和周毅無疑是今晚的主角。其實隻有他們自己知道真正想要的是兩人世界,沒有外界的打擾,簡單的生活,滿滿的幸福。
今天的周家別墅異常的熱鬧,夏如雪和周毅走到門邊便聽到從裏麵傳來的歡聲笑語。看到夏如雪和周毅手牽手走進客廳,最興奮的莫過於周老太太。她走上前握住他們緊握在一起的手,“我的兩個小寶貝,你們受苦了。遇到這麼大的事,一定嚇壞了吧。”老人一激動便老淚縱橫,使勁地擦著眼淚。
“奶奶,我們已經沒事了,您不要擔心。你看,我跟毅都好好的不是?”夏如雪抱了抱老人,拍著她的背安慰著。老人這才破涕為笑,“恩,這麼開心的日子,奶奶不哭。我的兩個寶貝都沒事就好了。我去餐廳看看林媽有沒有弄好了,大家都過來吃飯吧。”老人對所有人說了聲,邊擦著眼淚邊走向餐廳。
夏如雪緩緩的走到沙發邊,跟自己的家人打著招呼,“奶奶,父親,母親,大姐。”周毅也隨著她喊了幾聲。
老太太隻答應了周毅,而且是微笑著。夏正海則深深看了夏如雪一眼,眼中閃過傷痛,夏如雪以為自己看錯了。曾竹青看著他們緊握在一起的手,很鄙視的幹笑了幾聲。夏紫嫣則前所未有的對她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聽陳媽說,夏紫嫣現在在和尤子聰談戀愛,沉醉在愛情中的小女人就是這麼美麗,連笑容都那麼的真切。今天的夏天最為奇怪,沒有像以往那樣跟她親密,更像是個陌生人,頭深深的低著。
周奶奶又在廚房嚷了一聲,大家都移駕到餐廳。夏老太太拉著夏如雪的胳膊走在後麵,等到所有人都走進餐廳時,她在客廳用低沉的聲音說了一句,“丫頭,以後沒事乖乖在家待著,自己出了事倒沒關係,連累了小毅,我們夏家但當不起。”
夏如雪沒有回話,笑著點點頭。這老太太永遠都這麼的現實,她擔心的從來就不是她,而是夏家的利益。
“小雪啊,奶奶讓林媽做了你最愛吃的牛肉,快嚐嚐。”坐在夏如雪旁邊的周老太太不停地夾著牛肉送進她的碗裏,她永遠都比她的親奶奶更疼她。有種說不出的溫暖在心中流淌。“小雪,可憐的孩子,這次一定把你嚇壞了吧。你不知道奶奶在法國有多擔心,如果不是阿勇告訴我,你們兩個是不是想一直這樣瞞著我。”老太太有些抱怨的說。
“奶奶,我們怕影響你遊玩的心情,所以才沒說,更何況我們都沒事,別大驚小怪的。”敢這麼對老太太說話的隻有周毅,他說完便被夏如雪輕輕踢了一腳,他很無辜的看了看她,乖乖閉了嘴。
“誒,算啦,都過去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老太太感歎著,雙眼迷茫地看著遠方,像是在回憶什麼。“老天爺真的很照顧你們,沒有人比你們的命更硬。小時候兩個人溺水差點死掉,還好有人路過被救了。你們兩個,要好好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緣分,從小就栓在一起的情分。好好過日……”
“奶奶你說什麼?”老人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周毅打斷,他的臉上寫滿疑問,“你說小時候跟我一起溺水的是誰?”
“是小雪啊!”老人奇怪的看著一臉難以置信的周毅,“當年你掉在水裏,小雪這傻丫頭嚷著要嫁給你,跟你一起跳了下去。幸好有大人路過救了你們。所以,你們的緣分是天注定的,從那時候起,奶奶就決定,等你長大後,一定要讓你娶小雪。”
接下來的時間,周毅一言不發,低著頭吃飯,隻是拿著筷子的手在微微顫抖。他發現自己真的是後知後覺,所有的事情都是最後一個知道。原來從小想要保護的人竟然不是夢暄,原來那個長大後他想娶的人也不是夢暄。錯得好離譜。
夏如雪也低著頭吃飯,不去參與其他人的對話,心想著他會不會生氣,盤算著該怎麼跟他解釋。
一頓飯兩家人吃得很開心,餐桌上唯獨夏如雪,周毅,夏天是安靜的。吃完飯,兩家人坐著喝茶,夏天卻悄無聲息地將夏如雪拉到別墅外。
“夏天,你把我拉到這裏來做什麼?有什麼話不能在屋裏說嘛?”夏如雪忍不住抱怨,從剛才到現在,他都沒跟她說過話,一張冷冰冰的臉對著她,她心裏還記著仇呢?
“阿翔在醫院!”夏天不理會她的抱怨,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無厘頭的話。夏如雪的心卻顫了一下。接著便淺淺的笑了笑,“他在醫院跟我有什麼關係,你不用告訴我。”
“是嗎,跟你無關嗎?”夏天冷笑出聲,“他會住院是因為某人讓他很傷心,他在酒吧泡了一夜,急性胃炎被家人強製送到醫院,卻不願接受治療,到現在都還躺在醫院跟家人鬥爭著。你還覺得跟你無關嗎?”
“我沒有讓他酗酒,我沒有讓他不要接受治療,請問跟我有什麼關係?”夏如雪情緒激動地說著。嘴角卻在打顫。
看到激動的夏如雪,夏天語氣平和了些,“雪,如果你還在為丁玲的事怪罪於阿翔,我想向你解釋,那個餿主意其實是我出的。我看不慣周毅突然宣布你們的婚事,才想出這一招。丁玲也是我找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原來是那麼複雜的人,跟你有著如此大的矛盾,我以為她隻是周毅的一個普通的情婦。阿翔原本不同意的,是我的堅持他才這麼做,你要怪就怪我,真的跟他無關。”
夏如雪不想聽下去,忍不住打斷夏天,“夏天,你不用說了,我不會怪你,我也不怪他。事情都過去了,我們都把它忘了吧。我現在覺得很幸福,很快樂。我不希望任何人打破這種平靜。”
“雪,你聽我說完。阿翔現在很需要你。他不肯吃藥,不肯注射藥水,不肯做手術,醫生說在這樣下去會胃穿孔死掉。隻有你能救他。”夏天雙手緊緊握著她的肩膀,嚴肅又激動的說著。夏如雪更激動的狠狠推開他,“夏天,請你不要再說了,他死了也跟我無關。”殘酷的說完自己都覺得好冷。
夏天依然不放棄,衝著她大聲吼了一句,“如果你真的不關心他,為什麼你的手在顫抖?為什麼你的臉色那麼慘白?不要再自欺欺人下去了,你愛的是阿翔,這是個無法改變的事實。周毅隻是你選擇逃避的龜殼,那不是愛情。你不去看他,他真的會死掉,這不是鬧著完的!他現在在醫院,病房,去不去隨便你。”夏如雪木訥的聽著這一切,麻木的轉身想走近別墅,卻再轉頭時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靜靜地站在她的身後。周毅在慢慢地向她走來,若無其事地摟著她的腰離開。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公路上,彼此沒有任何交流,連眼神交流也省去了。周毅目視前方,專心地開著車。夏如雪深深低著頭,指尖掐進手指裏,眼眶中的眼淚不停打轉,她努力著不讓它掉下。
“為什麼不告訴我,小時候陪我一起溺水的是你?”寂靜中,周毅的聲音顯得異常低沉。
“我以為你從小就知道。當我知道你一直以為是夢暄跟你一起溺水時,我突然發現再告訴你真相已經沒有意義,而且對你很殘忍。”夏如雪無力的說著。
周毅輕輕歎了口氣,過了許久才低低地說了一句,“夏如雪,你總是那麼自以為是。”
“是啊,我總是這麼自以為是。”夏如雪的聲音很憂鬱,不似她平常的語氣,“在我做一件事時,我總以為對得起任何人,我一直以為我是為你好,殊不知我傷害了自己,也傷害了你。”
接下來的時間很安靜,隻聽到此起彼伏的沉重的呼吸聲。當汽車平穩的停下,當她抬頭看向外麵。‘醫院’幾個醒目的大字刺傷了她的眼睛,剛剛平複的心痛再次蔓延。悲傷的眼睛看向周毅,他卻深深的低著頭。
“夏如雪,這些年來我殘酷的對待你,折磨你。現在,報應終於來了。”周毅深呼吸,苦笑著說,“你一定不相信每次折磨你時我也會心痛,你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傻瓜,重複著毫無意義的報複行動,最終讓自己遍體鱗傷。自從那天知道夢暄死的真相,我開始害怕有一天我會主動放棄你,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我懷念你小時候那種開懷的笑,很天真,很無邪。我也在照片上看過你燦爛的笑容,大概隻有在他麵前你才會笑得這麼甜,這麼幸福吧。我霸占你這麼久,傷害你這麼多,我想以後我再也沒有權利擁有你。從此刻開始,夏如雪,你自由了!”
周毅低沉的嗓音敲打著她的心扉,眼眶裏徘徊的眼淚洶湧而下,心痛欲裂。她不可置信的看著低著頭的周毅,大概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他將頭扭到另一邊,給她一個清冷的背影。用極盡冰冷的聲音驅趕著她,“夏如雪,在我後悔之前趕快離開。”
她沒有聽他的話,而是緊緊抱住他的腰,臉趴在他的背上,晶瑩的淚珠沾濕他昂貴的襯衫。沙啞的聲音哀求著,“毅,不要趕我走,我不想離開你。”
他的身體僵硬了,可是他還是壓抑著自己不去抱緊她,不去吻她。“夏如雪,我數到三,如果你還不下車,我保證不會讓你再見到他。一……”
“毅……”
“二……”
他沒有數到三,因為她已經匆忙下了車。她還是選擇了江宇翔。車子180度大轉彎,飛速地行駛在公路上,消失在夜色裏。這是他早已知道的結果,可是真的發生了,心卻如被啃噬似的,疼痛無比。
夏如雪靜靜地站了很久,看著他車子消失的方向,淚流不止。一直以來向往的自由終於得到了,可是她快樂不起來,因為他的悲傷深深印在她的腦海。心仿佛跌入了無底洞,找不到光明的方向。
擦幹眼淚,收拾好心情,走進醫院,走到江宇翔的病房。“我不要動手術,她都不要我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你們都出去,我誰也不想見。”從病房裏傳出的江宇翔的怒吼聲無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