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鋒

眾人都愣然了,倚在門上的梅夫人手中的絹帕更是掉到地上,那雙丹鳳眼裏滿是不可置信,與謝芙的目光對上,她咬了咬唇也毫不示弱地看向這位新任的將軍夫人,原來冉溥喜歡這樣的小女孩。

謝芙緊緊拉著丈夫的手,有他這句話已經足夠她行事了,從進城門到現在,他一直都在確立她的地位,讓人尊敬她這個將軍夫人,她抬頭嬌俏地道:“溥郎,相信他們也不會不尊重我這個將軍夫人,再說我雖然初來乍到,但阿芙畢竟是出自陳郡謝氏,自也會做你的賢內助。”她的眼睛微眯了一下,咬緊將軍夫人這幾個字。

冉溥冷眼打量了一下這群人,“阿芙,我隻是醜話說在前頭,讓某些人好好掂量掂量,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

佟嫗及梅夫人還有冉家族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太好看,他們把這小女娃看得太簡單了,想著她年紀小,也比較容易挑撥及欺壓,誰知道竟是如此的不好對付。

湯嫗帶著幾名女侍仰著頭進來,“將軍,我們郡主自幼也是承受謝氏庭訓的,這當家主母的事情,郡主自然勝任有餘。”她微抬著頭看了一眼佟嫗,好一個老婦居然也想向郡主挑釁。

“當然,阿芙是我的妻子,內宅之事當然歸她管。”冉溥笑著道,然後向阿一道:“阿一,帶湯嫗等人先到東跨院去布置,夫人舟車勞頓,待會兒還要休息。”

梅夫人聽著冉溥這些體貼謝芙的話,臉上僅有的一點血色也褪了下去,他當年對她從來沒有這樣關懷過,難怪弟弟給她傳來的消息說他變了,不再是她認識的冉溥。

對於梅夫人那幽怨的目光,冉溥裝做看不見,這些年他已是對她寬宏大量,不但對她的事情睜一隻閉一隻眼,還容許她住在他的府裏,他的目光有些擔憂地看向小嬌妻,這件事他還沒有對她說,不過他的阿芙雖然有些嬌氣,卻是極明事理的。

佟嫗的臉色悻悻地看著湯嫗領著人挺著背讓人把那龐大的行李抬了進去,袖子下的手握成拳,這夫人一來就要權,而且看冉溥的神色也是偏向她,她看了一眼一言不發的梅夫人,笑著上前微一施禮,“將軍說的對,夫人當然要管理內宅,這些年我代將軍管著,都是名不正言不順,現在夫人來了就好了,正好可以整頓整頓內宅。”她的目光像是頗神密地瞟向梅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謝芙溫柔地笑看著丈夫,“內宅當然要好好管管,佟嫗盡管放心,你年紀大了,溥郎一直如此敬重你,我這當夫人的也不好讓老人家多操心。”

佟嫗及她一派的人臉色都變了,這小夫人說話滴水不漏,又有理的讓人駁也駁不回。

“阿芙說得對,這些年讓佟嫗你這一把年紀還操勞確實是我的不對,當年若不是得你照顧阿江,阿江豈還能有今日,這是我們兄弟欠你的,現在夫人來了,你也可以好好地頤養天年。”冉溥配合地道。

佟嫗看到冉溥那一臉的真誠,即使想再說些什麼,此時也惟有收起來,粗鄙的臉上硬擠出一抹笑,“將軍折煞我了。”她把這些年學到的一些禮儀用了出來,話雖這樣說,但是她何時交就由不得這小夫人做主了。

“對了,溥郎,這位嬌弱的婦人是誰啊?”謝芙這時看向那個倚著門的梅夫人,狀似一臉好奇地問道。

眾人這時都把目光對準冉溥,對於這個當年有婚約的梅氏,他會如何說?梅夫人更是屏著呼吸,看他打算如何安置她。

冉溥沒有瞄向梅夫人,淡淡地看著謝芙道:“她是我師父的女兒,目前暫居在府裏。”

謝芙對這答案倒是滿意得很,他如此撇清兩者的關係,“原來是府裏的客人,我還以為是什麼親戚呢。”

客人?這兩個字一出,眾人看向梅夫人的目光都充滿了戲謔之意,看她還好意思再住下來。

梅夫人突然捂緊胸口說不出話來,雙眼更為幽怨地瞥了冉溥一眼,然後似一縷幽魂般地倒在地上,侍女急忙相扶,“梅夫人,梅夫人……”

又來這一招,佟嫗滿臉不屑地看著,每次對她不利的情況一出現,就裝虛弱,可惜現在將軍是越來越不吃這一套,果然,冉溥沒有上前去攙扶她,而隻是語氣淡淡地道:“找個大夫來看看吧。”拉著謝芙就要往府裏的正堂而去,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梅夫人被侍女攙扶著離去經過冉溥的身邊時,用著她那特有的嬌哆嗓音弱弱地、哀怨地道:“你真的好狠的心。”那一聲抱怨若是換了別的男人,早就上前把弱美人抱在懷裏哄著了。

冉溥聽到這聲抱怨,非但沒有看向她,而是有些緊張地看著謝芙,看到她的神色如常,這才放心,手攬上小嬌妻的腰就往正堂而去,把那所謂的嬌弱美人都拋在身後,惹得嬌弱美人的臉都氣得扭曲了。

謝芙悄然回頭看了一眼梅夫人怨毒的目光,嘴角一勾,不過她的心底對這個不知是真虛弱還是假虛弱的女人暗暗提防起來。

大門外的眾人這才急忙跟著到正堂而去,冉江及冉氏族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看,一路上也竊竊私語討論著。

“聽說將軍要把北地的一半利益讓給謝氏阿芙,這可不是個好現象啊?阿江,我們辛苦打下來的江山憑什麼拱手讓給別人。”

冉江的臉色異常的沉重,“這謝氏阿芙真的是好大的胃口,不知她給大哥吃了什麼迷魂藥,大哥現在對她寵愛有加。”

那些族人看了眼冉溥攬著謝芙的舉動,眼中的憂色更深了。

佟美嫉妒地看著冉溥懷裏的謝芙,“冉二哥,你們倒是想想辦法啊,現在冉哥哥被她迷得連我與娘說的話都不管用了,以後這宅裏哪還有我站的地方?”

冉江例來就喜歡佟美,無奈這佟美就是喜歡冉溥,看到心上人泫然欲泣的樣子,他的心裏也揪緊,“阿美別急,總有對付她的方法。”

對於身後敵視的目光,謝芙即使沒有回頭,但也感受得到,這群人心懷鬼胎,她又豈能不知道?悄然地靠在丈夫的懷裏道:“溥郎,今天的事情你都看到了,不是阿芙小氣,是他們的眼裏根本沒有我這個夫人,這個大嫂,這個族媳。”她的聲音漸漸地帶了些許怒氣。

“小丫頭,別氣了,我沒有想到他們會這樣迎接你。”冉溥的濃眉緊皺起來,“往後若他們有出格的舉動,你盡管整治就好。”他放權給她。

“這話是你說的,別到時候別怪我出手過狠。”謝芙眼中的狠光一閃而過,她可不是受氣包,不會容許有人在背後算計她也不還手的。

“小丫頭,我就喜歡你這股狠勁。”冉溥笑著更是攬緊她的腰,沒有這股狠勁,她根本就無法與洛陽的那群人搏鬥。

謝芙從回廊處進到了那正堂,果然就像大門一樣,沒有過多奢華的裝飾,倒是頗為莊重就是了,她笑了笑,果然是她的冉叔叔喜歡的格調,看到他拉著她坐到那首席的長案之後。

冉溥看著魚貫而入的眾人,朝其中一名頭發有些發白的族人道:“四叔公,三日後開宗族,我要正式讓阿芙進祠堂給祖宗及我父母上香,讓冉家的族人都知道她是我冉溥的妻子。”

四叔公的老臉上頗有幾分不讚成,“阿溥啊,宗祠現正翻修當中,也不知何時能修好,不如過些日子再行告示祖宗,可好?”

“大哥,我也是這個意思,大嫂初來乍到,還是先適應一下環境,再說入宗祠之事也不是小事,一切還是慎重比較好。”冉江狀似誠懇地道。

謝芙卻笑著道:“這也不是大事,雖然禮儀上要更為講究才是道理,可是溥郎,阿芙卻覺得心意更為重要呢,對於生養你的爹娘,阿芙身為兒媳確實應該上一注香,四叔公,您老說是不是?”

“四叔公,這幾年溥為了讓北地的百姓有口飯吃,南征北戰,打下了這據地,您帶著冉家的族人來投奔溥,溥也沒有忘記自己身上的血脈,讓冉家在這北地郡繁衍生息,溥對四叔公也敬重有加。如今溥年介二十五方才娶得妻室,四叔公還拿此來當阻攔?”冉溥冷笑道,這四叔公莫不是以為他把幼年之事都忘了?

四叔公是冉家自場劫難之後幸存下來的長輩,可是當年對年幼的冉溥及冉江,他並沒有盡到長輩的責任,當年沒有糧食吃的時候,曾驅逐這對兄弟出族,隻因現在冉溥發跡了,他才厚著臉皮找上門來。

現在聽到冉溥的話,他老臉上頗掛不住,“阿溥的恩我們都記得,冉家的列祖列宗更是銘記。”頓了頓,“隻是宗祠還沒有修繕好,不過既然族媳婦說心意更重要,那就三日後讓族媳婦行祭祀大禮。”

“那就這麼說定了。”冉溥沉著臉道,然後拉起謝芙的手,“阿芙,你也累了我們先行去歇息吧。”說完,不顧眾人就徑自與妻子出了正堂。

冉江看著兄嫂走遠,這才有些陰沉地道:“這個大嫂真是利害,四叔公,我們都錯估了她。”一句心意更為重要就硬是為自己爭得進祠堂的機會,隻要到冉家的宗祠上了香,進了族譜,這謝氏阿芙的地位就無可動搖了。

四叔公的眼睛也狠狠地看了一眼那個方向,“這個族媳婦,祖宗認不認還不好說呢?”

“四叔公有妙計?”冉江挑眉道。

“阿江等著看好了。”四叔公莫測高深地道,“這種要來瓜分冉氏一族利益的女人沒資格任冉家的媳婦。”

“聽說她是司馬家那個白癡帝王最寵愛的侄女,隻怕司馬氏與謝氏都不會許我們在背後的小動作?”有族人有些擔憂地道。

四叔公哼了一聲,“司馬氏?謝氏?他們的手還伸不到這裏。”

冉溥拉著妻子回到東跨院,看到湯嫗正在命人把物品擺上,雙眼在這廳裏及臥室掃了掃,看到那些簡陋的家具,臉上的怒火也越燒越旺,“這佟嫗把我的話當成了耳邊風嗎?”為了給妻子營造一個好環境,他特意讓人先傳令回來的,哪知道是這樣一個結果。

謝芙的神色也不太好看,丈夫那天讓勤務兵回來傳的令她都看過,此刻抿緊唇不吭聲。

湯嫗聽聞到聲音,停下手中的活計,上前道:“將軍,這實在太不像話了,老奴也要為郡主叫屈,我們郡主千裏迢迢的追隨將軍前來北地郡,得到就是這種待遇?將軍,郡主自幼從來沒有人給她委屈受過的……”越說她的聲音越發哽咽。

“嫗,別說了。”謝芙輕喝一聲,看到丈夫的神色陰睛不定,他的大手抓疼了她的小手。“溥郎……”

“湯嫗沒有說錯,小丫頭,你不該得到這種待遇。”冉溥滿臉怒氣地道,“阿一,把佟嫗給我找來。”

謝芙也沒有阻止丈夫為她出頭,這個意圖騎到主人頭上的仆人,她還真的沒見過。

阿一大聲應道:“諾。”正要出去把佟嫗找來,就見到那個經常拿鼻孔看他的老婦帶著兩個蔫著臉的男子進來。

一進來就朝冉溥及謝芙哭天搶地地道,“將軍,夫人,都是我不好,今天才知道給東跨院采買來的東西都是次貨,都怪我讓夫人不舒坦了。”邊說她那雙渾黃的眼睛也偷偷瞄向冉溥,看到他的神色仍沒有緩和,她突然自打了一嘴巴,“都怪我讓夫人受委屈了。”

“娘,你這是做什麼?”佟美也帶著風奔進來,雙眼也些含恨地看著冉溥,“冉哥……將軍,你明知道娘當年為了救冉二哥落下了腰骨疼的毛病,況且以前我們沒錢治,這病根一到刮風下雨的時候就犯,前段時間北地的雪越下越大,娘一宿又一宿都沒睡好,連床也起不來,若不是想著今天你回來,她恐怕還要在床上躺著呢。”

“阿美,別說了。”佟嫗大喝了一聲,“你這不是挾恩要脅將軍?夫人初抵府裏,都是我不好,把這差事派給了這兩個人,誰知他們居然中飽私囊,把錢都吞了,卻沒有辦成事。”佟嫗一臉哭訴地道。

謝芙看著這對唱作俱佳的母女倆,神色頗冷,不過她們確實打在了她丈夫的要害上,他隻得冉江那個混帳弟弟,這恩真的是讓人聽來就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