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太後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直冒星星,等她穩住心神時,她感覺渾身力氣都似乎被抽幹了似的,人也頓時像老了很多,半攤在了椅子上。
葉成紹聽了臉上立即裝出驚詫莫名的樣子來,半晌後,卻是毫無顧及的噗次一笑,很善良地說道:“哎呀,怪不得王爺生死都不想診治呢,原來是見不得光的病症啊,哎呀呀,還好啦,王爺你也不要太過難受,無非是後半輩子像太監一樣的過日子就是了,哦,不過,你還是有兒有女的,皇上應該還是會重用於你,將來,保不齊你還能成為大周之主哦。”
皇上和太後都覺得這話聽著很是刺耳,不對,是在拿刀戳他們的心窩子,可偏生葉成紹還笑得很是欠抽,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太後甚至認為,大皇子的毒很有可能就是葉成紹下的,但是,如今大皇子已經廢了,皇上成年的兒子就這麼兩個了,太後雖是不願意承認葉成紹的身份,但在皇上的心裏,葉成紹是同樣重要的兒子,自己便是再恨,也不能對他如何,隻能生生將這口氣給憋回去。
一時,太後的心裏像是堵了一團棉花,氣血在胸口翻湧,但卻又堵得上又上不得,下又下不去,她兩眼一撐,幹脆地暈了過去。
皇上一見更是急了,忙大步走到太後麵前,扶住太後道:“母後,母後你醒醒。”
那太醫這會子倒是見機,立即跪爬到太後麵前,給太後做著急救措施,太後卻是怎麼也沒醒來,皇上心中大急,對著那太醫就是一腳踹了過去,大聲道:“來人,將這沒用的奴才拖出去砍了。”
葉成紹見了忙攔住道:“皇上,太後娘娘怕是不願意醒來,倒是怪太醫不得,您可是有名的聖主,無端開殺罰,可是有損您的聲譽的。”
皇上被葉成紹的話氣得半死,這混小子,就算太後心力憔悴,不願麵對現實,也不應該當麵戳穿吧,殺個把太醫算什麼,他對個毫無血親關係的太醫都如此仁慈,對太後和大皇子卻是冷漠無情,這小子,真真氣死自己了。
怒氣攻心之下,皇上第一次伸掌向葉成紹拍了去,吼道:“你給老子滾蛋。”
葉成紹的身子一閃,輕鬆地躲過了皇上的一掌,不氣反而笑了,對那太醫不停地使眼色,太醫如獲大赦,低頭如驚兔一般,赤溜一下就跑了。
葉成紹等太醫走後,對皇上道:“那臣就滾了,皇上您節哀,不過是廢了一個兒子罷了,您的兒子反正多,丟個把,再廢個把也沒得關係,您後宮三千佳麗,想為您生兒子的多了去了,使勁生,拚命生,多生幾個就是,大周皇朝從來不缺的就是皇子。”
說罷,也不看皇上的臉色,一甩袖,揚長而去。
皇上氣得差點吐血,他登基多年,從來無人如此大膽的諷刺和譏笑過他,從來沒有人會如此不尊重他,一時氣得青筯突去,突然便縱身掠起,一掌隔空向葉成紹擊去,口中罵道:“孽子。”
葉成紹回過頭,墨玉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皇上,不躲也不避,硬生生地站著,等皇上那飽含勁力的一掌向他的背後拍去。
皇上人在空中,看到葉成紹的眼睛裏盡是蒼涼和悲創,還有一絲的譏諷和決然,想起他方才的話,‘丟個把,廢個把……’是怪自己不認他吧,他其實是很想自己認他的吧……那掌力堪堪拍到葉成紹身上去時,皇上突然收了力,原本吐出的勁力驟然回收,一股渾厚之力便撞了回來,震得他內府一陣劇痛,胸中血氣翻湧,一口鮮血便直噴向了葉成紹的後背,人也咚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說時遲,那時快,整個過程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葉成紹有一陣發懵,原本絕望和悲創的心情變得複雜莫明,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他不是分明要親自動手打死自己的麼?怎麼會……
看著地上皇上蒼白的臉,和他嘴角那一抹刺目的豔紅,葉成紹感覺心裏怪怪的,有些痛,又有些暖,幹涸多年的心田似乎被人灑上了一滴甘露,瞬間融入了心田,便消失不見,隻是……心會澀澀的,有種想哭的感覺,太渴望得到,卻從沒有擁有過,想要放棄時,卻突然得到了,又覺得好不真實。
葉成紹緩緩地彎下腰,像是捧一件精致的瓷器一樣的將皇上抱起,傻傻地問道:“你怎麼摔了,怎麼吐血了。”
皇上頹然地被葉成紹像抱孩子一樣的抱起,他分明看到了葉成紹眼底的一抹淚意,那樣純淨而湛亮,胸口乃是被自己的勁力反噬,一陣陣劇痛,可是,他覺得值,因為他看到了葉成紹眼裏的濡慕之情,看到了他的心痛和內疚,真是太值了,好在那一掌沒有真的對他拍下去,不然,這個兒子就真的沒了。
“爹爹原是要打你的,你不恨爹爹麼?”皇上的眼睛也濕了,被兒子像抱瓷娃娃一樣的抱著,他半點也沒覺得有損他帝王的顏麵,眼裏流露出暖暖的寵溺之色,還有一絲的愧意,這一次,他很坦白,話裏沒有再繞半個彎子。
“可是,你怎麼沒打過來,你還是沒有打過來的不是嗎?”葉成紹抱著皇上大步向寢殿走去,語氣仍是有些癡癡的。
“死小子,下次,你再氣我試試,我一定會打斷你的雙腿。”皇上咬了咬唇,眉頭痛苦地皺著,卻是罵道。
“下次你要打就打吧,別傷了自己就好,都一把老骨頭了,逞什麼能啊。”葉成紹的聲音在寢殿外響起,聲音裏帶著從未有過的愉悅,似乎心情很暢快。
太後睜開了眼,自己緩緩坐了起來,殿裏早就沒有了一個服侍之人,地上的大皇子仍是不能動彈,諾大的慈寧宮正殿內,隻有她和大皇子兩個,高大而金璧輝煌的殿堂,華貴的地毯,兩旁多格櫃上擺著的名貴瓷器,玉飾,古董,還有,素色迤地而垂的長紗,一件件,一樣樣,無不透著華麗與雍容,可是,卻是那樣的冰冷而刺眼,太後感覺內心一陣空洞和倦怠,垂眸看了地上的大皇子一眼,卻並沒有管他,自己起了身,蹣跚地向寢殿走去。
寢殿裏,葉成紹正要用內力在給皇上療傷,皇上一把捉住他的手道:“死小子,你又想要偷懶麼?明兒個那些犯案的官員就要全部處置了,重新上任的名單了擬好了,你給老子老實點,別總窩在你那老婆懷裏舍不得走,早些給老子滾到淮安去,今年怎麼著,也得給老子把兩淮的百姓給穩定下來。”
“你真粗魯,麻煩你有點當皇帝的自覺好不好,怎麼總是老子老子的,一點也不文雅。”葉成紹掙了手,手掌撫在皇上胸前,用內力幫他順著氣,嘴角還是帶著痞痞的笑,輕輕咧著,一副很欠抽的樣子。
皇上氣得伸手就在他額頭上敲了一下,罵道:“本就是你老子,你還想不認不成?老子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怪種啊,成日介不氣死我,你就不安生。”
頓了頓,眼神變得殷切起來,猶豫了下才道:“他……雖然是可惡,可是,畢竟還是你的弟弟,骨肉至親,你……有解藥的話,就幫他治治吧,這麼著下去,真的會廢了的。”
“沒有,臣不知道大皇子中的什麼毒,臣也沒那膽子給他下毒,他隻要不來害我就成了。”葉成紹嘴角的笑就有些發僵,稱呼也改了,眼神幽幽的,不再看皇上,而是看著紅木八寶鑲珠玉的六彎床後的一個富貴雙喜圖發呆。
皇上聽了眼神就黯了黯,歎了口氣道:“我……不是偏心他,隻是,都是身上掉下的肉,不想他下輩子太過淒慘,爹爹有時雖是功利了些,但是,倒底人心肉長,生為人父,哪有不關心自己兒子的。”
葉成紹聽了垂著頭,沒有接他的話茬,隻是用心地幫他撫著胸,又從懷裏拿了一粒藥丸來,塞到皇上嘴裏,“吃了吧,放心,我不會弑君的。”
皇上毫不猶豫的吞了,卻是突然抓緊了他的手臂道:“紹兒,你要明白爹爹的苦心,爹爹心裏最疼的其實是你。”
葉成紹聽了嘴角浮起一抹譏誚,起了身道:“臣告退了,皇上請保重龍體。”說著,再不回頭,昂首向外大步流星的走了,門口遇到正扶著殿門站著的太後,他像是沒有看到一般,揚長而去。
太後喘了口氣,總算走到皇上床邊坐下,細細地看著自己這個年過四十的兒子,突然便笑了:“哀家倒是沒看出來,你也有心慈手軟的時候。”
“母後,他是兒臣的第一個兒子,是兒臣與柔兒的兒子。”
皇上無奈的拖長了音,對太後說道。
太後收了笑,眼神淩厲地射向皇上,“大周國力不繼,戰後休生養息不過短短幾十載,又遇天災不斷,根本就難以與北戎抗衡,你別想一口吃成個大胖子,兒子又如何,那女人不見得就肯將自己的祖國拱手相讓,孩兒啊,你莫要被野心蒙住了眼睛啊。”
皇上卻是將眼睛閉上了,並不再看太後。
幾天後,大皇子因行為殘暴,引得百姓憤怒,大失皇家臉麵,而被皇上摘了親王爵位,圈在京城恭親王府內,禁足一年。
此消息一出,全朝嘩然,有人根本不相信大皇子會是這樣的人,有些朝臣便向皇上進言,說是有人故意陷害大皇子,要求徹查事實,要還大皇子一個公道。
更多的,卻是覺得朝庭風向轉了,大皇子連親王爵位都免了,又是得了這麼個名聲,想問鼎大寶,幾乎成為泡影,一時,人們的眼光都看向了二皇子,連以往站中間派的,也主動向二皇子靠攏了,二皇子立即成為朝中炙手中熱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