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的長輩們都喚他為昶兒或明郞,唯獨薛晏,成日裏“猴兒”“猴兒”地叫。
薛昶歲數時,分不清“侯”和“猴”的區別。
他見人家喊那威風凜凜的叔叔喊“侯爺”,便想來他的攝政王哥哥喊自己“猴兒”,跟那個侯爺的侯是一樣的。
從他攝政王哥哥便不苟言笑,他資聰明,有樣學樣,便學了個八九不離十。宮中上下都敬他怕他,薛昶從看著,也想日後當個他那樣的人。
薛昶心裏是頗為崇拜薛晏的。
故而,薛晏這般喊他,他也當是薛晏對他寄予厚望,故而因此連功課都更認真幾分,生怕當不起這個威風凜凜的名字。
結果,在薛昶四歲那年,他忽然知道,什麼是“猴”。
跟“侯”不一樣,侯爺的“侯”是王侯將相的侯,猴兒的“猴”,是一種滿身長毛,醜兮兮的紅屁股動物。
薛昶在他短暫的四歲人生中,頭一次發怒。
他衝到了禦書房,周遭的侍衛太監們都不敢攔他。他一把推開上前來笑眯眯詢問他有什麼事的進寶公公,撲到薛晏麵前,撓花了他的臉。
結局自然是薛昶被薛晏打了一頓屁股,哭得聲嘶力竭,整個禦書房的下人都為之側目。
消息甚至傳遍了後宮,一路傳到了永寧公府。
永寧公世子前兩年考了科舉,在會試上考了榜首,殿試時對答如流,被點了狀元。
有一同參加殿試的進士,永寧公世子麵對主考的攝政王殿下時,分毫不顯懼色,反而是威嚴冷冽的攝政王殿下,話打了好幾次的磕。
總之,永寧公世子實至名歸地成了狀元郎,沒過多久,便吹吹打打、十裏紅妝地娶了一位名不見經傳的美嬌娘。
聽,那位美嬌娘也不知是誰家的女兒,總歸不是什麼數得上名的高門大戶。唯獨那個頭挺高,從花轎中下來時,看上去比永寧公世子還高出不少。
如今的狀元郎,已經入了朝堂,這兩年供職翰林院,算是如今頗為得力的朝堂新貴。
永寧公府的君翰林聽到了這個消息,匆匆自翰林院趕到了禦書房,製止了攝政王殿下打孩子的行徑。
薛昶哭得聲嘶力竭,一頭紮進了君懷琅的懷裏。
薛晏氣得眉眼淩厲,麵上有四道清晰的、被撓出來的血痕。
君懷琅忙抱著薛昶,耐心地哄他。
“究竟是怎麼了?”在薛晏的怒目和薛昶撕心裂肺的哭聲中,君懷琅費勁地問道。
薛昶哭著,口中嗚嗚噥噥地嚷道:“士可殺,不可辱!”
君懷琅憋著笑問道:“他怎麼辱你啦?”
薛昶哭得口齒不清,半不明白怎麼回事。
君懷琅頗有耐心,隻溫聲哄他。可薛晏卻不行,聽著孩兒哇哇叫了半,便氣得一伸手,就要把薛昶從君懷琅的懷裏拽出來接著揍。
薛昶被他嚇得吱歪亂叫,終於口齒清楚地衝著薛晏喊了一嗓子。
“你才是醜猴子呢!”
——
到頭來,薛昶還是沒有被薛晏繼續揍,反倒是薛晏,從宮中出來時,板著臉,麵頰上帶了幾道細細淺淺的血痕。
一直到晚上臨睡時,薛晏麵上都沒有點笑模樣。
君懷琅不由得笑著問他:“不過個四歲的孩子,值得你氣到現在?”
薛晏道:“你還拉偏架。”
君懷琅笑出了聲。
“分明是你有錯在先。”他正了正神色,唇角卻揚著放不下去。“還不是你,成日裏喊人家猴子?”
薛晏嘖了一聲。
“果然。”他。“不能讓你生孩子。”
君懷琅一愣:“什麼?”
薛晏這會兒還沒緩過那股氣,麵對著君懷琅,什麼話都徑直往外。
“我,之前還想讓你也給我生個崽兒,現在看來,還是算了。”他道。“還不夠我生氣的。”
話出口,薛晏才意識到自己了什麼。
他抬頭看向君懷琅。
就見君懷琅神色平靜,淡淡地看著他。
這之後,薛晏連著睡了半個月的書房。
而薛昶也沒好到哪兒去。
薛晏睡了多久的書房,薛昶就被他罰著抄了多久的弟子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