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不會死,她不知道,而此時她卻已不願再死了。上次在冰河之上的城牆上時,因為諸葛琛和雲舒的事情她恨不能死,現在看來她當時的舉動實在是太過於幼稚,他們縱然騙了她,卻比起她親愛的三哥來要好得多。至少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要用她來當做勝負的籌碼,更未曾想過要置她於死地。
她心裏的最後一絲芥蒂也消失的幹幹淨淨,她的嘴角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她看到諸葛琛了,他依舊一身雪白,隻是身上的衣服由白衣變成了白色的戰鎧。
他騎在一匹棗紅色的戰馬之上,有如妖孽一般的五官在燈火下顯得有些詭異,她甚至看不出他的喜怒。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她這般懸掛著,遠遠的看著他,卻莫名的生出了一些親近之氣。
她以前覺得,若是再見到他時,她或多或少還會有些生氣,又或者說會有些不太想看到他,可是她此時此刻的心裏卻沒有一絲一毫這種感覺,反而有些想靠近他。
她的心如釋重負,心裏最後的那一絲擔憂也消散的幹幹淨淨,她也發現她心裏對他的恨全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那些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情愫也緩緩的溢了出來。這般遠遠的看著,她驀然發現,原來她早已愛上了他!
她以前是被雲舒的感情迷了眼,卻不知她自從嫁給他之後,雖然一直與他鬥智鬥勇,卻在不知不覺中對他生出了欽佩之心,那些欽佩之心緩緩的在心裏變成了情愫。在相互傷害的過程之中,他的包容的聰慧,早已讓她心折。卻又放不下雲舒的感情,一直在癡戀中痛苦,將那些痛苦轉化為對他的恨。
隻是此時回想起來,她真的沒有太多的立場去恨他。她怨他娶她不過是一場陰謀,而她嫁給他的時候又何償不是報著自己的目的。她隻知道指責他,卻完全忽略了她的錯。
她的心裏苦悶消散了不少,今日她若是死在這裏,那是她的命,而她若是能活下來,那麼她不會再去恨他,會好好的正視她內心的感情,如果兩人之間真的有緣份的話,或許他是這個世上唯一能給她幸福的人。
這般想通之後,她覺得縱然她此刻危險至極,她也不再覺得愁苦,反而生出了濃濃的欣慰。人這一生有很多看不透的東西,縱然她聰慧絕倫,卻也還是難逃她自己內心種下的魔障。
人最難懂的便是自己。
風依舊在吹,她卻覺得溫柔了許多,心裏原本對沐桓的恨和怨也消散了很多,他們這一對原本就不是兄妹的兄妹,到這一刻也該是做個了結的時候了。她救過沐桓好幾次,他今日做出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們的兄妹之情也便斷了。
傾歌抬頭望向天空,繁星點點散落在天邊裏,不見明月,卻多了另一分孤寂。
今日裏她若是僥幸能活下來,那麼再見麵時他們便是敵人了。
她在看諸葛琛的時候,諸葛琛也在看她,隔得太遠,他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他的心裏除了擔心之外,還有些七上八下,遠不如他臉上表現的那麼鎮定自若。
他不知道她是否還在恨他,也不知道她是否願意見到他,可是這般看她吊在那裏,他的心無端的擔心的緊,難過而又無奈。
他冷冷的看著一襲龍袍站在城牆之上的沐桓,他的眼裏有了一片殺機,他想問傾歌:“這就是你以前口口聲聲說的兄妹之情嗎?這就是你和我翻了臉也要保護的哥哥嗎?”隻是這些念頭在他的心裏一升起,他的心裏又被一片憐惜所取代,她那般重情重義的一個人,此時被這樣對待,心裏一定極為難過吧!
程亮在旁小聲道:“皇上,小心有詐!”
諸葛琛知道他嘴裏的“詐”指的無非是傾歌和沐桓串能一氣演這一場苦肉計,將他即將攻下的城池白折奉上。隻是他再清楚不過傾歌的性格,她雖然聰慧,卻性子倔強,她雖然機變百出,卻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而且他也知道她有多麼的在意她和沐桓的兄妹之情,縱然這是一個陰謀的話,她隻怕也會恨沐桓入骨。
諸葛琛淡淡的道:“你多心了。”
程亮輕歎一口氣道:“但願吧!但是皇上一定要小心了!”
諸葛琛點了點頭,城牆之上卻傳了沐桓的聲音:“諸葛琛,你應該認識她吧!”
“當然認識,她是魏國的公主,魏王的親妹妹,也是我未拜堂的王妃。”諸葛琛淺笑道:“隻是不知道魏王此時將她懸掛在那裏是為何?莫非你們兄妹吵架了?隻是吵架歸吵架,這般把她吊著似乎不太合情理。”
沐桓大聲道:“她根本就不是我的妹妹,我和她之間隻是相互利用而已。而現在她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所以我也不再算再留下她,就是不知道楚王你對她還有沒有感情了。如果沒有的話,她今日隻怕是真的活不成了。”說罷,他手裏的長劍揚起,作勢欲去砍那根繩子。
諸葛琛的眸子裏染上了一抹幽暗,他抬頭看了一眼高高懸掛的傾歌,她的身體軟軟的垂著,似對沐桓的話無動無衷。他陡然想起以前在太子府裏發生的事情,曾經他也覺得她和沐桓之間曖昧無比,以前他們有私情,可是現在看來,他才突然明白傾歌將沐桓當做是親哥哥,而沐桓對她卻不盡其然。
他在心裏為她歎息,心裏生起了濃濃的心疼,這個至情至情的女子隻怕此時心裏難過至極吧!
他笑著道:“她先是你的妹妹,再是我的王妃,而且我和她之間都沒有拜過堂,她還三番五次的想要殺我。你想殺她便殺吧,和我沒有太大的幹係。今日正好,讓我看一看魏國皇室的同室操戈,實在是有趣的緊!”說罷,他又大聲對身後的將士道:“我們先把這一出戲看完再去進攻!”
他的身後響起了大笑聲。
傾歌臉上的笑意更濃,諸葛琛就是諸葛琛,就算是要挖苦人也挖苦的不著一點痕跡。隻是他真的不再關心她的安危了嗎?她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心裏升起了濃濃的苦意,她和他之間已經有太多不愉快的事情了,他不再愛她也再正常不過。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裏卻還是有些難受。
她從吊上去看到他到現在,他隻看過她兩次,而且這兩次都極淡,仿似沒有任何感情一般。她幽幽的道:“三哥,你若是要利用我的安危轉敗為勝,隻怕是打錯了算盤。我和之間從來都隻是相互利用的關係,從來都沒有過感情。之前你在太子府的時候應該也看得很清楚了,他對我的感情不過是演戲演給你看的,隻是你就這樣相信了,實在是蠢的緊。”
沐桓的臉色有些難看,傾歌又輕輕的道:“三哥,其實我那天出去並不是去找諸葛琛,而是在想辦法如何替你將這一場戰局扭過來,所以才出去走走,隻是沒想到,我那樣一走,卻害得花影和玉溪都為我而死,我真是對不起她們啊!”
沐桓的身體微微一顫,低低的道:“傾歌……”
“一直以來我都將三哥當成是我最親最近的人,可是沒想到你卻變成了這副樣子,我真的很難過。”傾歌緩緩的道:“隻是我知道你有你想要追求的東西,為了那至高無上的權利是什麼都可以放棄。我也知道父皇的所作所為讓你覺得很難過也很失落,也為了阿茹的事情耿耿於懷。這些恨扭曲了你的心智,可是我卻並不恨你,反倒覺得你很可憐。”
“不要再說了!”沐桓大聲道。
傾歌不理他,又接著道:“我真懷念以前的三哥,喜歡他那滿身儒雅的氣息,也喜歡他對我的百般愛護和貼心,可是現在再也回不去了!”
沐桓的眼裏有了一絲悲傷,傾歌看了他一眼道:“三哥其實還是可以賭一把的,我也不知道諸葛琛到底對我存的是什麼心思,也有可能還有一絲感情,你隻需拿刀將這根繩索斬斷,便能知道他的反應。如果他心裏還有我,挺身救我,那到三哥你就賭贏了,而我們之間的兄妹之情也便斷了。如果他和你一樣,心裏有的隻是這萬裏江山,不再顧忌我的安危,我這般一摔下去隻怕是沒有命了。隻是縱然如此,我卻並不恨你,是我自己做的不好,以至於你們都隻想利用我。所以……”
她定定的看著沐桓道:“所以如果有來世,我還要和你做兄妹!”她知道城門之下有極多的埋伏,諸葛琛若是來救她的話,城牆上的那些箭便會全往他的身上招呼過去。
沐桓的眼眶泛起了紅意,點點淚水迷蒙了他的眼睛,那隻高高揚起的手也微微的抖了起來。他看著傾歌道:“傾歌……”
傾歌微微一笑道:“三哥,動手吧,我也想知道結果。”
沐桓將頭扭了過去,正在此時,隻見一個人影從人群裏竄了出來,手中的長劍如銀蛇一般向沐桓攻去,沐桓大怒道:“傾歌,原來你和我說話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說罷,手中的劍毫不客氣的將栓她的繩子砍斷。
傾歌不語,她知道諸葛琛派了暗影跟在她的身邊保護她,她曾見過他幾次,隻是她也知道她被關起來的那一段時間,守衛太過嚴密,暗影根本就救不出她來。所以唯一能救她的時候,便是在他心裏脆弱,防範變弱的時候,於是她便對他動之以情,以期能打過他的心。果然他生起了側隱之心,他對她終是還有一絲感情的。
她不知道暗影何時會出手,卻知道暗影一定會尋找時機。果然,暗影沒有令她失望。
傾歌雙手被縛,腳也被縛住,她的武功根本不足以將吊著她的繩子掙斷,吊著她的繩子一斷,她的身體便直直的往下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