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死去的人,才無法控製住大小便,這是臭味兒真正來源。
“連長!”一名士兵見陸軍上尉進來,忙上前打招呼。
士兵原來是衛生兵,但這個時候要衛生兵有什麼用,在昨天的時候,衛生兵就扯下袖筒上的白色袖箍加入戰鬥兵的行列,但晚上的時候,僥幸活下來的衛生兵依然沒忘記他的本職工作,進防炮洞來照顧那些疼得直哼哼的重傷員。
“又死了幾個?”陸軍上尉臉色不變,問道。
“三個!查排長,二麻子,張老三都沒扛過去。”衛生兵臉色灰暗的回答道。
陸軍上尉的臉狠狠一抽。
加上剛剛衛生兵所說的查排長,他麾下的兩個排長都戰死了,二麻子和張老三都是他同縣同鄉的老鄉,上次乏驢嶺沒有犧牲都晉升為上士班長,這次死在這兒。
到現在,跟著他走上高地的兩個排長,六個班長死了一大半,僅餘兩個班長了,就這,還有一個躺在重傷員堆裏。
出現這種狀況,也和17師素來的戰鬥方式有一定關係,在營連排級,隻要指揮官上了前線,必當身先士卒。
“如果當官的都怕死,那士兵必然更怕死,老子趙守山手下的兵,沒有慫蛋。此次為國家民族之戰,不管是誰,包括老子趙守山在內,不上一線便罷,若是上了一線貪生怕死,師長、團長就地免職,營長、連長、排長就地槍決。”這是趙守山率17師渡過黃河之前誓師之時所說的。
趙守山對官兵向來賞罰分明,又不喝兵血,在17師威望極高,哪怕是老底子快打光,重新招上來的5000餘新兵才加入17師不到4個月,也是威望不墜。
所以,在戰場上,17師連、排、班級底層指揮官的陣亡率極高,遠超普通步兵師,但戰鬥力卻不減反增,不然也不會打了六日夜,以山下文之能,還有上百架次戰機支援,也隻啃了17師布下的數十高地中的18個,尚不足一半。
真這麼打下去,都不用四行團出手,第二混成旅團自個兒就打沒了。
“你先出去,我和黑皮他們說說話。”陸軍上尉揮揮手,讓衛生兵離開。
黑皮,是陸軍上尉同村的小夥伴,兩人的差別是,陸軍上尉先從的軍,而後當上少尉排長回鄉招兵,把自己的發小給招進來,上一仗打完,中尉排長升了上尉連長,原來的上等兵直接成了中士班長。
班長的待遇要強一些,留給他的空間也要大一點,位於防炮洞的最裏麵,陸軍上尉坐在了不斷發出痛苦呻吟聲的重傷兵旁邊。
“山子哥,日本人沒來嘛?”頭上裹滿繃帶麵部已經腫脹的認不出的陸軍中士聽到了陸軍上尉的聲音,停止痛苦的呻吟,小聲問道。
他是被一顆步兵炮炮彈給炸傷的,彈片將他的一條腿削斷不說,巨大的衝擊波還將他擊飛出去七八米遠,身上骨折數處,髒腑也遭遇重創,能活到現在甚至意識清醒還能說話,委實是個奇跡。
“日本人沒來。”陸軍上尉搖搖頭,將一根煙放在口中點燃,而後輕輕塞進自己發小的嘴中。“是團部發來命令,我們可以撤了。”
“能撤?那是好事兒啊!趁著弟兄們還有勁兒。”腫脹至一條縫幾乎都睜不開的眼睛此時竟然明亮了許多。“啥時候撤哩,團部有說嘛?”
陸軍上尉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錯覺。
陸軍上尉沒有說話,而是點了根煙狠狠抽了一口。
突然的沉默,讓重傷中士猛然一頓。
正如陸軍上尉了解他一樣,他也一樣了解這個隻比自己大一歲算是光屁股一起長大的發小。
不說話,就是他遇到了難題。
不用繼續死戰可以全連撤離的大好事兒前,還有難題,除了他們這些重傷員,還能有什麼?
“還能動的弟兄,多少?”重傷中士聲音變小了許多。
“18!”陸軍上尉悶悶的回答。
重傷中士剛亮起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
他明白了,防炮洞裏現在還有口氣的重傷員,最少還有20人,哪怕他們很多人就像剛走不久的查排長那樣,再也見不到第二天的朝陽或是落日,可他們仍然活著,還有呼吸。
做為連長,做為兄弟,沒人可以拋棄他們。
可是,帶得上嗎?
留下他們,屬於必死!先不管帶不帶得上,帶上他們,是大家一起死!無一幸免。
山下的日軍,不是兔子,是豺狼!
怪不得他眼前這個向來果敢的大哥,在如此喜訊麵前,也是滿臉陰霾的沉默著。
自己麵對死亡,很容易。
但他,沒法決定別人的死亡,哪怕是已經進入彌留的。
這是個無解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