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希望此一去,他平平安安,也有可能是希望他安安穩穩的娶妻生子。
為娘的心意,無非就是這兩種。
‘狗子’年齡小,到了江夏大城,怕別人笑話他的戒指是個鐵的,就弄了點黃銅粉給染得金燦燦的,讓人誤以為是金的。
上官雲一直記得‘狗子’是這麼說的:“連長,這個戒指是我媽給我的,我也不知道值不值錢,但我求你讓我留著,我可以兩天,不,三天不吃飯的。”
鐵戒指能值什麼錢,上官雲自然不會為難自己手下這個小兵,這次整編4營,還特意關照他讓他當了一個步兵排的司號員,就是負責吹衝鋒號的兵,也兼職通信兵。
沒想到,他沒死在淞滬戰場上,也沒死在四行倉庫,卻死在了華北,遺骨還被填入了工事。
他的啞巴娘,再也盼不回自己的兒子了。
你說,目睹這一切的上官雲如何不怒?
“營長,你怎麼跑這裏來了,這裏太危險,日本人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又進攻了。走,趕緊走!”親自帶著自己副連長兼任一排長的範漠北貓著腰趕過來的鄧英見上官雲蹲在殘破戰壕裏,不由大驚。
不由分說,和範漠北一人一隻手,就準備將上官雲給架走。
“混賬,老子問你,狗子戰死就戰死了,可人為什麼不抬下去,你鄧英特良的這是要上軍事法庭的。”上官雲狠狠的瞪著自己麾下一連連長。
鄧英一呆,蹲在地上,好半響說不出話!
“你狗日的倒是給老子一個理由,你鄧大連長隻要說一聲,就算再沒人沒物資,老子這個營長去砍樹去挖石頭,也能幫你建幾個工事吧!”上官雲見鄧英不說話,心中怒火更甚。
“營長,你別怪我們連長了,這是我們2排自願的。”範漠北眼見躲不過,隻能從懷裏掏出一張髒乎乎的紙。
上官雲接過來一看,亦是和自己麾下一連長一樣沉默起來。
“本人自願,在身死之後,將無用之身護我同袍!無憾!”
髒乎乎的紙張上除了這句用木炭寫的字外,全是一個個血手印。
“這是我們排在昨天晚上點名時候剩下的30名弟兄簽的,以及今天支援過來的三個班弟兄們。”範漠北將自己手指比在第一個指印上。
“營長你看,這是我按的指頭印。”
而後,將紙張對著戴著戒指的手指,輕輕的將其中一個手指印上去,聲音帶著顫抖:“這是狗子兄弟的,他還專門跟我說了,如果他真戰死了,這身肉也是要燒成灰的,不如為弟兄們擋擋子彈,戒指也不要送回去,就讓他戴著走,哪怕到了地下,他也能想著娘。”
“何至於此!”上官雲怒火盡消,但喉頭卻是忍不住的哽咽。
陸軍少校很悲傷,悲傷於他的兵縱算是死了,也還要待在戰場,直到粉身碎骨,仿佛這個人從來都沒曾存在過。
但他更驕傲,驕傲於他麾下的這群士兵們,他相信,或許這天下有比他四行團4營更強的兵,比如團內排在4營之前的3個步兵營,他們由淞滬戰場上殺出一條血路的戰績無人可比。
但,上官雲更相信,這世上沒有比他手下的弟兄們更想證明自己不是孬種,哪怕恐懼如死亡都不能阻擋。
因為,他4營有三分之二是在日本人或是西方人的戰俘營裏待過,吃著豬都不願意吃的飯食,從肉體和精神上都被虐待,甚至還要遭遇自己同族的唾棄,艱難求活。
四行團給了他們一個重新證明自己的平台,活著,反而並不是那麼重要,重要的是,要幹掉日本人。
哪怕是死了,也要用那身骨肉擋住日本人的槍炮!
“營長,你不知道,日本人這兩天的攻勢跟瘋了一樣!”範漠北痛苦的擺擺頭,指著那些仿佛被無形大手撕扯開的工事豁口。
“那些口子,不是被炮炸的,而是日本人用炸藥包給弄的,我們壓根來不及去用別的堵住,但不堵住的話,日本人的重機槍就會瞄準這裏火力覆蓋,我們無法在戰壕裏機動,遲早會被日本人分割開,一處陣地失守,所有弟兄的命就被交待到這兒了。”
原來,這處陣地之所以被稱之為‘門栓’,那就是這片陣地相對於整個青石岩是地勢最為平緩的位置,隻要能突破此處,整個青石岩陣地幾乎就向日軍洞開。
上官雲很重視這塊陣地,特地交給鄧英的一連來防守,那是他相信鄧英一定能不負他所托。
苦米田四郎通過大半天的不懈觀察,同樣也把目光投向了這片區域。
於是,戰鬥開啟的第一日下午在整個寬達上千米的青石岩陣地日軍投入了8000人次的兵力,但在‘門栓’陣地上,卻隻投入了不足200人次。
其他地方是用強攻試探火力,甚至不惜流足夠的血,但在這個被認定的突破口上采用遊離式進攻,更多的是麻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