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仙枕是全真三寶之一,一夜遊仙夢,讓高蓬頭偷得五年光陰,讓已經修得人身的靈恩子和張士奇,又在青柯坪住了五年前,晝習武藝夜讀書,閉門苦修。
自軒轅以來,教門弘盛,全真一派源於東華帝君王玄甫,傳於純陽子呂洞賓,流於重陽子王重陽,派於長春子丘處機,於其後溢溢滔滔,開枝散葉,遍地開花。
高蓬頭於夢中,傳授靈恩子純陽子呂洞賓的《天遁劍法》,張士奇淺薄,隻授入門的《子午長棍》和《魚龍雙刀》一百零八式以培基,也算全了師徒之實。
潛隱深山難得道,紅塵才是煉心處。
次日清早,高蓬頭送徒兒下山,出得太華西山門,一路上心事重重的張士奇忍不住開口問道:“恩師,弟子入山幾年了”?
高蓬頭回道:“四年,怎麼了”?
張士奇撓頭問道:“我感覺有九年了,好像還有個師姐,又好像沒有”。
夢中之事,一般天明便忘,所以張士奇這番問話,著實讓老道有些尷尬。
高蓬頭幹咳了一聲:“有還是沒有”?
張士奇一癟嘴:“明明沒有,可是我偏又能在觀裏聞到她的氣味,簡直荒誕”。
高蓬頭一笑:“荒誕?人世間的事遠比山野誌怪荒誕百倍,你好自為之吧”。
張士奇極不情願,點頭稱是。
高蓬頭隻能再勸:“人管人間事,鬼管鬼陰間事,天日昭昭,少替老天爺操閑心,莫須有的事情,不值得你多花心思”!
徒兒已經消失在天邊,高蓬頭還是依依不舍的站在山門遠眺,遲遲不肯回山。
不知何時,靈恩子也已站在他的身邊,調笑道:“舍不得了?可是我也得走了”。
高蓬頭長歎著搖頭:“鹿鼻子可真靈,他還記得你的味道,這可咋辦”?
靈恩子歎道:“若記得,是他的不幸;若是什麼都忘了,那就是我的悲哀”。
潛隱深山難得道,紅塵才是煉心處。
高蓬頭回了太虛庵,已證大道的靈恩子回去了焉支山,張士奇的人生路剛剛起步,一步踏出山門,便入地行仙的修道場。
長這麼大,頭一次單獨出遠門,張士奇看啥都新鮮,出潼關過風陵渡,北上山西,出娘子關入北直隸,過順天和永平府,一路走走停停晃蕩了兩個月,才來到仇家所在,位於山海關南海口碼頭的寧海城。
仇家胡嘉棟之名,無人不曉,此人乃是萬曆二十三年(公元1595)年,賜三甲同進士出身,與當朝首輔,冉冉上升的大紅人魏忠賢的走狗顧秉謙是同年。
四年前,金兵進逼遼陽,時任寬奠與曖陽監軍道胡嘉棟,與按察使司高出、牛維曜和胡嘉棟等一齊逾城,臨戰逃遁,害得時任遼東巡按張銓自刎,城池被毀,五萬無辜百姓慘死於虜手,胡嘉棟等人為錦衣衛搜捕,一路西逃入陝避難。
聽說南夢溪有口聚寶盆,於是胡嘉棟惡向膽邊生,親領家丁屠村奪財,其後用所得金銀賄賂顧秉謙,並走同鄉,時任遼東經略熊廷弼的門路,得以官複原職,現駐山海關老龍頭寧海,提領龍武營,督運糧餉。
就這麼個人渣敗類,不但官複原職還能平步青雲,如今已貴為山東承宣布政使司從三品左參政,這是張士奇遇到的第一樁令人瞠目結舌,荒誕不經的奇事。
就這麼個畏外敵如虎,虐同族如魚肉,草菅人命的禽獸,張士奇豈能輕饒?
天啟五年(公元1625)四月二十四,張士奇替他挑了個好日子,夜半潛入布政使司衙門後堂,攀簷撬瓦,打算為民除害。
可惜晚來了一步,生了一身毒瘡的參政大人光著身子,被一個黑衣人捆紮成肉粽,塞住嘴巴,一刀一刀的剃肉。
黑衣人啞著嗓子問道:“銀票在哪裏?在南夢溪得的三十二張金餅,又放在哪裏?不說出來,老子割到你咽氣為止”!
須發花白的胡嘉棟,任由黑衣人宰割,嗚嗚的呻吟,死命的點頭。
張士奇暗自嘀咕:黑衣人知道南夢溪,必是胡嘉棟的親近之人,若是當年殺人屠村他也有份?老子也決不輕饒!
所料不錯,隻聽黑衣人笑道:“你個老小子還真是要錢不要命的主?不妨告訴你,你一門六十七口,都是老子殺的;當年你朝危難時不離不棄的弟兄們下刀,殺人滅口,就應該知道,遲早有這麼一天,老子今天是來替屈死的弟兄們,討債來的”!
胡嘉棟點頭無用,搖頭也無用,於是不停的哭著磕頭,眼睛盯著牆上的一副古畫,戳著下巴,示意黑衣人自己去拿。
古畫遮蓋的牆麵,嵌著個長長的木匣,打開一看裏麵金光燦燦,果然三十張金餅,還有厚厚的一遝銀票,黑衣人大喜。
得了財物,便要滅口。
胡嘉棟拚命的磕頭求饒,嗚嗚著搖頭,黑衣人鋼刀架著他的脖子,一把扯掉堵嘴的碎布:“死到臨頭,你還有何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