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付行雲住的這個酒店是影視城裏最大的,好幾棟呈環形,圍著中間的小花園。小花園裏有些灌木,幾棵樹,幾張石凳,很簡陋潦草。畢竟來這裏的明星藝人都來去匆匆,所有人在資本的運作下高速運轉,花園弄得再漂亮也是徒勞。
果不其然,聞逝川正坐在石凳上,兩腿伸長,雙手後撐著石凳的邊沿,抬著頭打哈欠。陽光被枝葉篩碎,落在他眼皮上。他好像很困,沒睡夠的樣子,眼下發青,下巴有胡茬,懶懶洋洋,像曬太陽的大貓。
付行雲說:“咦,這麼巧?”
聞逝川停頓了好幾秒才回過頭來,看了付行雲一眼,收回腳,掏出煙盒抖出一根煙,叼在嘴裏,用煙堵住了嘴,一言不發。
付行雲一時間有些尷尬,隻是對話已經開了頭,騎虎難下。
他摘下墨鏡,隨手掛在襯衫領口上,笑著說:“你的片子拍完了?這麼有空?”
聞逝川悠悠地吐了一口煙,在付行雲心目中,他是落魄的不得誌的,但就現在看來,他那被煙霧模糊了的臉上,有疲憊和困倦,但沒有那種失意的人常有的寥落,反而是光華內斂,銳意不減。
他漫不經心地盯著付行雲,反問:“你呢?大明星。”
“大明星”三個字,平淡得讓人聽不出諷意,但付行雲就是平白覺得硌耳朵,特別是最近他正著急於資源流失的問題,明明聞逝川根本不知道,但他就是討厭他那雙深沉的眼睛,好像能看透一切。
付行雲突然就覺得乏味了,覺得這場“多年後重遇落魄舊情人,高抬貴手施恩不望報”的戲碼壓根沒有給他帶來快樂,他隻覺得沒意思,舌根發苦,喉嚨發緊。
“你那天借給我的手帕......”
聞逝川打斷道:“不用還,扔了吧。”
他頭發還沒去理,風吹過有些亂。大半個月來緊趕慢趕地拍完剩下的內容,披星戴月,熬得全劇組的人都要升仙了,頭發早就顧不上了。他嘴巴裏叼著煙,隨手抓起頭發,從兜裏掏了橡皮筋要紮起來,不知怎麼的,撐開皮筋的時候手下失了輕重,塑料皮筋“啪”一下繃斷了。
付行雲手揣在兜裏,緊緊捏著那塊手帕,隻覺得自己自討沒趣。正要回頭走的時候,覺得臉頰上突然一下刺痛,他“嘶”地倒抽一口氣。
聞逝川手上斷掉的皮筋彈到他臉上了。
付行雲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疼。他抬手摸了摸臉上,聞逝川站起來,眉頭微皺,付行雲自己看不到,但聞逝川看到,他白皙的臉上有道突兀的紅痕。
聞逝川抬起手,像是要碰他的臉。付行雲條件反射地一下拍開他的手,清脆的“啪”一聲,一時間流動的空氣都凝固了起來。
“抱歉。”聞逝川沉聲說。
付行雲將一瞬間的慌亂和刺痛都藏了起來,重新戴上墨鏡,冷冷地丟下一句“沒關係”,轉身走了。
一事不順,事事不順。
在舊情人這裏碰了壁,劇組裏也不順心。陳忻明明已經殺青了,但導演給他的戲份加了又加。這麼加下去都要變成雙男主了,付行雲刻薄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