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路發生車禍,一輛白色本田在躲避警車的追捕時橫闖紅燈路口,跨過單行道,與一輛相向而來的公交車迎麵撞擊。
本田車頭鑲入公交車保險杠,被削去頂蓋,兩輛車的車皮相互剮蹭,擊破擋風玻璃,本田與公交車俱升起濃煙,反倒遮擋住本田車內的血腥與慘烈。
魏恒低頭及時,頭部才沒有隨車頂遭受擠壓和撞擊,被打破的車窗玻璃盡數飛到他身上,整片肩胛骨被公交車燈碎裂後露出的尖牙擒住,血霎時染紅了他整條肩膀。
他渾身像是被撞散架了似的,五髒六腑全部移位,每一根骨骼都在身體裏鬆鬆垮垮的響動。
他向駕駛座偏過頭,想看看鄭蔚瀾的情況。
駕駛座彈出安全氣囊,所以鄭蔚瀾的情況比他好很多,隻是不知傷到了哪裏,流了滿頭滿臉的血。
“你待在車裏別動!”
耳邊撞鍾般不停的嗡鳴,魏恒隱約聽到他這句話,在刮骨般的劇痛中居然還有閑心朝他瞪一眼,心道他現在像被釘在砧板上的爛肉,想動也動不了。
鄭蔚瀾憤怒的往手槍裏裝填子彈,濃豔的血紅色一直滲到他的眼珠裏麵去。他跳下車,用車門當盾,槍口架在門框上朝逐漸呈包圍圈的警察放槍。
“抓活的!”
魏恒聽到酷似楚行雲的聲音吼了一聲,如冰雹般砸在車蓋和車尾的子彈霎時消減了許多,隻貼身車門往前飛躥。
魏恒把堵在喉嚨裏的一口腥甜的唾沫咽下去,定了定神,朝鄭蔚瀾道:“你先走。”
鄭蔚瀾還在放槍,扯著嗓子朝他‘啊?’了一聲。
“……你先走!”
鄭蔚瀾打空了子彈,丟下手槍,盯著魏恒喘了兩口粗氣,狠聲道:“等我回來接你!”
在子彈的呼嘯中,鄭蔚瀾抱頭流竄,很快穿過路口往另一條步行街跑去,數名便衣刑警如海麵上追逐孤帆的浪潮般追逐他的身影。
魏恒被插進肩胛骨的車燈碎片釘在身後的座椅靠背上,分毫動彈不了,他試過自救,但是稍一動作,渾身的筋骨都被攪爛似的劇痛難忍。
幾名便衣刑警鋸爛車頭門框,把他從車裏扶下來放在擔架車上時,魏恒幾乎暈了過去。
他仰麵躺著,麵朝低沉又廣闊的,隻看的到上墜的很低的石灰色的雲,一直有人在他耳邊話,似乎是隨救護車而來的護士。
他覺得那聲音吵的很,想閉上眼睛隔絕那聲音,一閉上眼睛,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拴著他的身體一直往下墜,似乎要墜到地心裏去……就在那股力量即將栓著他沉到地底下的時候,他隱約聽到有人在大聲叫他的名字。
他睜開眼睛,看到一個穿著黑色警服的男人,眉宇間蔚然又明雋。
他本以為是邢朗,等到視野漸漸清晰了,才發現那人不是邢朗,而是楚行雲。
然後他被推進救護車,一道車門把楚行雲擋在外麵,他又沉到了黑暗裏。
醒來在晚上,魏恒的意識比身體提前一步蘇醒,他在黯淡的光裏徘徊了一會兒,才掀開眼睛。
身上很疼,但應該隻是皮外傷,昏迷的原因或許是失血過多,他察覺到右臂從肩膀到臂都硬邦邦的,皮膚表麵被持續不斷的被一陣僵硬的刺痛擠壓,明顯是止疼針的效用在逐步消退。
他單手撐著床鋪坐起來,往自己身上掃了一眼,發現他穿著病號服,身上該包紮的地方都纏滿紗布。
認清自己所處的環境後,魏恒開始在病房裏尋找鍾表,沒找到,於是轉頭看向窗外。窗外是黑沉沉的,城市的燈火似乎離他很遠,看起來像是上的星火,朝地麵壓了下來。
病房裏沒有第二個人,但是他知道他並不自由,因為他在床頭的桌子上看到一隻皮夾,和一把鑰匙。
很快,病房門被推開,楚行雲講著電話走進來。
他微低著頭打電話,遲了一會兒才發現魏恒已經醒了,並且正靠在床頭看著他。
楚行雲腳步一刹,看著魏恒靜站了幾秒,然後返身走出病房,站在門口把護士站的護士喊了過來。
護士給魏恒量過體溫和血壓,留下一句:“沒事,如果發燒了再叫我。”然後就出去了。
楚行雲用一次性紙杯接了一杯熱水遞到他手裏,然後在床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習慣性的翹起腿,抱著胳膊,嚴詞正色道:“談談吧。”
魏恒雙手圈著杯子放在身上,稍稍往後倚著床頭,垂著眸子,蒼凝的目光落在杯中煙波澹澹的水麵上,低聲道:“好。”
本來,楚行雲很重視這場談話,想以這場談話作為挖掘魏恒身份的突破口,他不會無故相信一個人,也不會無故懷疑一個人。但是魏恒,從一開始似乎就站在了警方的對立麵,他對魏恒的初次印象為零,真正注意到這個人就是在通緝令上。
汙點證人指認他就是羅旺年的接班人,長久以來和警局高層代號為‘將軍’的內鬼裏應外合,控製津涇線從蕪津到萊國的人口倒賣生意,這真是一條罪可誅的罪狀。
所以無論對公對私,楚行雲都不得不懷疑他。
但是此時看著魏恒,他原本在心裏列好的問題還沒問出口,倒先覺得沒意思起來。
魏恒的反應太冷靜也太平淡了,他目光凝澹,眉宇間清蔚又深秀,他靜靜的坐在那裏,觀之不悲不喜,望之神秘闃然。自己有自己的一番氣度。
他覺得供在廟裏的觀世音神像也沒魏恒氣質寬博,又淡泊靜止,簡直跟個看破紅塵不嚼膻腥的神仙差不多。
魏恒等了他一會兒,始終不聽他話,以為他在等自己‘交代’,便問:“你們抓到鄭蔚瀾了嗎?”
“……還沒有,你想幫我們找他?”
魏恒很真誠的搖了搖頭,道:“不會。”
“你知道我為什麼抓你嗎?”
“剛知道。”
“那你有什麼想的。”
魏恒低頭想了想,話沒還沒出口,先自嘲的笑了笑,道:“如果我,你們全都搞錯了,你會相信嗎?”
楚行雲微皺著眉,神色嚴肅的看著他:“你不清楚,我怎麼相信你?”
著,他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隻盒子,‘啪’的一聲拍在桌上,道:“這是我從你的隨身衣物裏找到的,不如你先清楚,這東西是怎麼來的,我們再來討論‘信任’的問題。”
魏恒看了一眼裝有那顆粉鑽的烏木盒,累了似的倒在床頭,先輕輕歎了口氣,才道:“是羅旺年的東西,你可以派人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