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世界盡頭【38】(3 / 3)

幾百米外的山坡下,幾輛閃著警燈的警車接連爬上來,排成一條直線在雪地裏急駛,一連串的警燈飄蕩在夜裏,像是從而降一道美麗的極光。

不僅如此,魏恒看到緊隨著最後一輛警車爬上山坡的還有一輛直升機。

直升機懸在半空中,一道強光穿過迷蒙的夜色,落在地麵,幾乎將半座山體照亮。

直升機射出的強光由遠到近,劃過正在燃燒的廠房,和站在廠房前的魏恒等人,像一隻巨鳥似的傾斜著身體在夜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越過層層廠房的背麵,潛入夜色中。

“西偏南二十三度發現目標車輛,重複一次,西偏南二十三度發現目標車輛。”

飛行員的播報聲穿過層層雲霧,響徹鷹嘴山整片空。

鄭蔚瀾從沒見過這種陣仗,歎了一聲:“我靠……”

魏恒向前迎了一步,看著開在警車最前方的那輛黑色吉普。

他太熟悉這輛吉普了,是邢朗在支隊常開的那輛。

吉普加速朝他開過來,一個急刹車停在他身邊,按了一聲喇叭。

魏恒繞過車頭,打開車門坐在副駕駛,還沒坐穩,腰就被人摟住,溫熱又幹燥的嘴唇壓在他唇上。

魏恒怔了怔,還沒來得及給出反應,邢朗就把他鬆開,隨即拿起一件多功能警服扔到他懷裏。

鄭蔚瀾坐在後座,拚命用咳嗽聲提示前麵倆人自己的存在。

沒人搭理他,魏恒安靜的穿警服,邢朗開車追在直升機後麵,盯著前方的夜路,拿起步話機道:“都散開,從兩邊堵!大陸你繞到最前麵!”

吉普車後方的警車立刻改變隊形,以直升機為中心,呈半包圍狀散開。

邢朗很忙,一手把著方向盤,一手拿著步話機,不停的和隊員們以及警務飛行隊的飛行員聯係,自打剛才親了魏恒一下以後,再沒有功夫看魏恒一眼。

魏恒穿好警服,也看著前方的情況。

直升機找到了白色麵包車,麵包車在直升機的強光追隨中玩命的在雪地裏狂奔,兩旁和身後都跟著警車。

魏恒找了一個邢朗不和任何人話的空檔,轉頭看著他:“車裏有兩個人販,兩個人質。”

“都是女孩?”

“嗯。”

“其他人呢?”

“已經送走了。”

邢朗讚許似的點點頭,又拿起步話機道:“老孫,衝他們喊話!”

緊接著,飛行員響徹雲霄的聲音再次響起,一遍遍的喊“前方車輛立即停下,請配合蕪津警方執行公務”。

白色麵包車依舊像是喝醉了似的七扭八歪的向前衝。

直升機最重要的作用就是給對方施壓,從心理上給予對方毀滅性的打擊,而從白色麵包車此時行進的狀態來看,這一效用已經達到了。

在飛行員第五次喊話時,邢朗的步話機中響起陸明宇的聲音:“邢隊,我就位了!”

邢朗當即踩了一腳油門,道:“各組聽好了,貼過去,咬死他!”

呈環形包圍狀的警車迅速往中間靠攏,很快把白色麵包車夾在中間,從四個方向將其緊緊包圍。

白色麵包車還在負隅頑抗,橫衝直撞的撞擊貼著它的警車。

邢朗的吉普車抵著麵包車的車尾,緊緊咬住麵包車,被麵包車忽然往後倒車撞到車頭。

邢朗咬牙罵了一句髒話,拿起步話機道:“大陸,我從後麵撞他,你在前麵頂住!”完扔下步話機,猛地往後退了一截,然後狠踩一腳油門,車身向前猛躥,狠狠的撞在麵包車屁股上。

麵包車被迫重新竄入包圍圈,被陸明宇的車死死抵住車頭,兩旁的警車迅速貼過去,再次把它夾死。

麵包車原地轉了一圈,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癱瘓在層層包圍中。

邢朗下車,甩上車門,從警車間的夾縫中鑽進去,掏出手槍,槍口抵著漆黑的車窗玻璃,喊道:“車裏的人出來!”

陸明宇等人也迅速下車,擠到車輛間的縫隙裏,把麵包車圍的水泄不通。

“我手上有人質!你們不讓我走,我就弄死她們!”

麵包車裏隨即響起女孩的哭聲,似乎被人按著頭抵在了車窗玻璃上。

邢朗冷笑道:“傻逼,看看你們現在的處境,隻要你敢開槍,我就有理由就地槍斃你!”

“啊!”

女孩兒哭叫的更厲害,不停的撲打車窗。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崩了她!”

那人喊道,聲音撕心裂肺的顫抖。

邢朗抬腳踹車窗:“那你信不信你敢崩了她,我就崩了你!”

魏恒在包圍圈外看著,看的膽戰心驚,他知道邢朗在賭,賭那兩人的心理防禦機製已經在被陸地和空中全麵包圍的情況全麵瓦解。他們放言要殺死人質,隻是虛張聲勢而已,隻要警方比他們更強勢,他們就會喪失最後的一丁點鬥誌。

玻璃出乎意料的很厚,踹不開,於是邢朗把槍插入槍套,轉過身朝鄭蔚瀾伸出手。

鄭蔚瀾立即就把手裏的斧頭遞給他。

邢朗接過斧頭,輪起來就朝車窗上砸,怒道:“砸!把這破車砸爛!”

車窗霎時出現裂紋,閃開一個口,車裏的人尖叫道:“你再砸我就開槍打死你!”

邢朗砸完車窗砸車頂:“開!開槍打死一個女孩算什麼本事,打死警察才是你的能耐!”完衝周圍的警察吼道:“愣著幹什麼?給我砸!”

警察們操起棍棒,劈裏啪啦的砸車。

魏恒這輩子都沒這麼緊張過,他好歹已經有了兩年協助警方偵查的經驗,但從沒見過像邢朗此時用來對付綁匪的手段。這麼粗暴蠻橫的方法除了邢朗也沒有第二個人敢用。

萬一邢朗錯誤估判了形式,或者並沒有從氣勢上給對方造成毀滅性的挫傷,就會激怒綁匪,造成人質的傷亡。

魏恒站在凜冽的寒冬深夜,身上一層又一層的發著冷汗,臉色像被冷水泡過,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終於,邢朗贏了,麵包車駕駛座車門忽然被推開,一個男人舉著雙手,連滾帶爬的從車裏下來,跪在雪地上。

兩個警察立刻圍上去,給這人戴上手銬。

邢朗扔下斧子,從副駕駛矮身鑽進車廂,後座的男人立刻拿槍指著他,哆嗦著大喊:“你別過來!”

邢朗雙手扶著駕駛座和副駕駛車座,站在車廂裏彎腰看著後座麵無人色的男人,目光慢悠悠的移向縮在角落裏的兩個女孩兒,然後又移到男人臉上,冷冷一笑:“兄弟,你得懂得進退。現在你已經走向絕路了,你進不了,隻能退一步。隻要你下車,我保證給你酌情處理。”

“什,什麼酌情?”

“至少不是死刑,也不是無期。”

男人的槍口不斷哆嗦,被他動了似的,臉上的猶豫愈加明顯。

趁他有片刻的恍神,邢朗忽然沉下臉,一拳掄在他麵門,從座位間的夾縫裏鑽到後座,把他麵朝下按在車座上,喊道:“銬子!”

車門從外麵拉開,陸明宇等人把他拽下車,給他戴上手銬。

一場追擊戰終於落下帷幕,直升機和警車漸次撤離繁忙了一整夜的鷹嘴山。

魏恒仰頭一看,色已經漸亮,空呈沉鬱的墨綠色,飄著大片大片的石青色的雲,遠處林子裏還在刮著嗚嗚的風,依舊寒氣逼人。

但是已經亮了。

警車一輛輛的離開,邢朗斷後,也走在最後。

目睹最後一輛警車消失在蒼茫的稀疏夜色中,邢朗才鬆了一口氣,無意間一回頭,看到魏恒站在不遠處,正在仰頭看。

魏恒背後的雲開了,露出一片白蒼蒼的,雪像一捧霧氣似的在他腳下化開,雲霧中現出他消瘦挺拔的身影,和他藏於山巒深秀中的臉。

邢朗靜靜的看了他片刻,抬手撐著車頂,看著他笑道:“魏老師,回家了。”

魏恒轉過身,朝邢朗一笑,淩亂的長發被風吹散,露出在空與山巒中托現而出的臉龐。

他朝邢朗走過去,疲憊的靠進邢朗懷裏,摟著邢朗的腰,臉貼著他的胸口,問:“回家還是回警局?”

邢朗抱著他,道:“你回家,我回警局。”

“你官複原職了嗎?”

“老劉都回來了,我也不遠了。”

“他們相信你?”

“不信我就不會派直升機協助我執行任務。”

“那我呢?”

邢朗握住他的肩膀,低頭看他:“你想問什麼?”

魏恒很疲倦的微微翹著唇角,垂著眸子問:“我還能留在你身邊嗎?”

邢朗端著他下巴,看著他的眼睛道:“你是魏恒,為什麼不可以?”

魏恒怔了片刻:“但是江潯……”

邢朗又把他摟住,道:“我們遲早會找到他,而且他現在對你構不成威脅,他的把戲已經失效了。”

魏恒靜了片刻,低聲道:“好。”

邢朗失笑:“好?好是什麼意思?”

魏恒也笑,額頭輕輕的磕了磕他胸口,道:“就是我什麼都不管了,全都交給你的意思。”著歎了聲氣,低聲道:“我好累。”

邢朗道:“那我先送你回家,然後回警局。”

魏恒把臉埋在他懷裏,悶悶的笑了一聲:“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邢朗捏他的臉:“你什麼時候跟我客氣過?”

被遺忘在車裏的鄭蔚瀾:“咳咳咳。”

邢朗一臉不爽的扭頭看他:“你還在這兒幹什麼?不趕緊跑還等著我帶你回警局?”

鄭蔚瀾:……

日他奶奶的,警察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

魏恒抬起頭,目光越過邢朗的肩膀,看著白蒼蒼的空。

他又看到了那隻從凜冬的夜裏飛出的鳥,那隻鳥渾身披滿風霜和雨雪,越過重重圍牆衝出長夜,從一個世界的盡頭,飛向另一個世界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