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爭渡家鄉在鄰省暑城市的錦潭鎮,錦潭鎮位於暑城郊區,地理位置相對封閉,當地沒有發展起什麼支柱產業,不少人都選擇到外地謀生。因為擅長經商,鎮上出了不少富豪,還連帶著幫扶了不少老鄉,因此錦潭鎮本地雖然經濟一般,但居民家庭都相對殷實。
喻爭渡是家裏的獨子,祖父母都在他的時候就去世了,等他去浮城上學之後,家裏就常年隻有他父母兩人,過得有點冷清,因此他在電話裏和父母清明要帶個同事一起回去,父母雖然有些奇怪,但還是很歡迎的。
……
“爸,媽,我回來了。”喻爭渡隔著防盜門喊了一聲。
“回來啦,新聞今路上堵車了是不是啊?”喻媽媽穿著圍裙,擦著手過來開門,門一打開,她眼睛就是一亮,語調都高了兩個度,“這個就是你同事吧?”
“對。”喻爭渡給他們兩個介紹,“這是我媽,這是商闕。”
“哎呀,商長得也太好看了吧,看著比明星都強啊。”喻媽媽眼睛都笑彎了,一邊一邊側身給他們讓了條路,“快快,進來坐。”
商闕似乎有點別扭的樣子,微微落在喻爭渡後麵,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你好。”
這反應算不上禮貌,但美色顯然已經蒙蔽了喻媽媽的心智,她半點不覺得有問題,還笑眯眯給他們兩個端來了水果。
“爸呢?”喻爭渡問。
“去宗親會了,是喻滿川有什麼提議來著。”喻媽媽一邊一邊又去看商闕,“我正在做飯,你們先看一會電視,等一下就能吃了。”
“嗯。”商闕身體有點僵硬,像是猶豫了一會,才拿出一個袋子遞過去,“這是給你們的。”
“唉,來就是了,怎麼那麼客氣啊。”喻媽媽一下子笑得見眉不見眼的,伸手去接東西。
一旁的喻爭渡也呆了呆,看著老板一臉訝異:“你還帶了禮物?”
商闕神情有些不自然,疑惑地問:“你們人間第一次上門做客不是都會帶見麵禮嗎?”
話是這麼,但你是鬼啊,而且是個又窮又拽的鬼……
喻爭渡在心裏默默吐槽了一下,很快又反應過來,有些震驚地聲問:“這不會是你第一次到別人家做客吧?”
商闕坐得筆直,不動如鍾,隻斜著眼看了他一下:“……陰間不流行上門做客,而且一般鬼也請不起我。”
喻爭渡:“……有道理。”
喻媽媽從袋子裏拿出東西一看,發現是一套共四個嬰兒拳頭大的黑色碗,造型簡單古樸,釉麵還有褐色的細條紋,大約是仿古的工藝,碗看起來有些舊舊的。
喻爭渡家是典型的普通市民家庭,一家人都沒有什麼風雅愛好,對瓷器一無所知,喻媽媽拿著四個碗左右看看,特別熱情地道:“這幾個碗看著就實用,要不我們中午就用這套碗吃飯吧。”
喻爭渡雖然覺得這幾個碗毫無亮點,但也十分給老板麵子,立刻附和:“好啊好啊,剛好四個人四個碗,太合適了。”
商闕嘴角幾不可見地微微抽了一下,憋了一會,才緩緩開口:“這是茶盞。”
喻媽媽:“……”
喻爭渡:“……”
場麵一度陷入尷尬,但喻爭渡很快就麵不改色地接過那幾個茶盞,豎起大拇指:“一看就是好茶具,我去洗一下,這就拿來泡茶。”
喻媽媽也淡定地站直:“我去給你們拿點茶葉過來。”
商闕嘴角又是抖了一下,但終究是沒再話了。
喻爭渡很快洗好了茶盞,假裝無事發生地給自己和商闕泡了一碗茶,喻媽媽也繼續去廚房張羅午餐。
喻爭渡趁著媽媽不在場,才又探過身去問老板:“來的時候沒見你提東西啊,你這茶具是從哪裏拿出來的?”
商闕睨了他一眼:“聽過袖裏乾坤嗎?”
袖裏乾坤是一種能在袖子裏收納地萬物的離奇法術,喻爭渡雖然對仙術不太了解,但他看過西遊記啊,聞言眼睛瞬間一亮,興奮地伸手就去摸商闕的袖子:“我知道這個,是不是能用袖子裝好多東西,太神奇了,給我看看。”
商闕穿著一身休閑裝,上半身是一件薄薄的灰色開衫罩著一件襯衫,開衫的袖子是束口的,實在不像傳中的寬袍廣袖內有乾坤的樣子。
喻爭渡努力把他的開衫的袖口撐開了一點,探著頭看了看,納悶道:“沒有啊……”
商闕伸手把他的腦袋推開,一言難盡地道:“那隻是法術的名字,不是一定要用袖子的……”
喻爭渡恍然大悟,好奇問:“那你放在哪裏呢?”
商闕正要話,就聽門口處傳來一句憤憤的罵聲:“喻滿江真是欺人太甚,竟然服了宗親會,要把公祠推了……”
喻爭渡抬頭,喊了一聲:“爸。”
喻爸爸這才注意到兒子回家了,便收了話尾,換上笑容走過來:“你什麼時候到家的?”
接著眼睛又是一亮,看著商闕就是一頓詠歎:“這就是你同事吧?可真是一表人才啊!”
商闕還是挺著腰板,衝喻爸爸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又慢吞吞地補上一個不太自然的微笑:“你好。”
等他們打過了招呼,喻爭渡才問道:“喻滿江怎麼了?”
喻爸爸在他們對麵坐下,歎了一聲,道:“今宗親會把各家的代表一起叫過去開會,喻滿江收到三神托夢指示,要擴建三神廟,鄉裏準備把公祠推了,用來修建三神廟的主殿。”
喻爭渡愣了一下:“這怎麼行?公祠也是能推就推的?”
錦潭鎮因為位置封閉,而且地方,許多風俗都還沿襲著以前的標準,比如一些大節的祭祀活動,都還是到鄉裏的同姓公祠進行的。
而喻爸爸的三神廟,則是建在喻氏公祠邊上的一座廟宇,廟裏供奉的據是喻氏的先人,具體時間要追溯到明朝時期,傳當時喻氏有一門三位兄弟富甲一方,又樂善好施,為鄉裏做了許多好事。到他們晚年的時候出現災,千裏餓殍,喻氏三兄弟更是把全部身家捐出來賑災,救了許多人,因為這些善舉,他們百年之後,當地鄉民便為他們立了廟塑了像,一直供奉至今。
也就是,這三神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神仙,而是專屬於喻氏一族的守護神,但這三神也算不辱喻氏鄉民的供奉,這麼多年來,常有神跡出現,護佑一方,在喻氏宗族中享有著極高的威望。
但就算是本地人信奉的地方神,也絕沒有推了公祠來為其擴建廟宇的道理。
一起這個,喻爸爸就一臉肝疼的樣子,拍著大腿氣呼呼地道:“我和其他鄉民代表也是這麼的,但那喻滿江三神托夢給他,還請了同乩扶鸞,扶鸞結果也確實是讓推了公祠,這讓我們怎麼!”
喻爭渡聞言了然,臉上也現出難色:“如果同乩確實是這麼指示的,隻怕你們了也沒有用吧。”
他們的同乩是三神廟的乩童,能通過扶鸞(民間信仰的占卜術,也叫扶乩)請三神上身,傳達三神指示,在本地也算有話語權的。
如果是同乩扶鸞出的指示,那麼作為被三神庇佑的鄉民,確實很難拒絕這個要求。
喻爸爸道:“這不是事,就算是扶鸞出的指示,宗親會那邊也沒有那麼容易點頭,早上吵了一上午,最後各退一步,喻滿江的意思是明讓同乩再請一次三神,如果結果還是一樣,那大家也沒話了。宗親會那邊現在準備去大觀裏請一位高人過來和三神溝通,看看這事有沒有轉圜的餘地。”
喻爭渡點點頭,給他倒了杯茶:“那你就先別氣了,到時候再吧。”
“也隻能這樣了。”喻爸爸歎了口氣,接過茶盞喝了一口,隨後“咦”了一聲,看著手中的黑色茶盞,道,“這不是那什麼黑釉茶盞嗎?宋朝流行那個……”
商闕剛剛一直默默喝著茶聽他們話,聽到這一句才抬起了眼,疑惑地問:“你認識?”
喻爭渡也吃了一驚:“爸,你什麼時候學會看茶具了?”
“嗨,我哪會啊。”喻爸爸擺了擺手,“今在喻滿江家開的會,在他家看到過一樣的。這喻滿江現在學人品茶,家裏整櫃子的茶葉和茶具,特地拿出來給宗親會那群人欣賞使用來著。他拿出來的有一款就跟這個一樣,是費老大勁從什麼窯的燒瓷大師那裏買來的,仿的宋朝的黑釉茶盞。”
喻爸爸比著手上茶盞的紋路道,“哎喲,跟這個一個樣,他還專門給我們介紹了,這種叫兔毫,工藝好的可貴了,他那套是花了十來萬。”
“這麼講究?”喻爭渡拿起茶盞左看看右看看,愣沒看出個名堂來,“真的假的?”
商闕點點頭:“你手上拿的叫金兔毫。”
“對對。”喻爸爸現學現賣了一把,擺出一副專業人士的姿態,“這種根據紋路的顏色不同分金兔毫和銀兔毫,宋朝的人喜歡鬥茶,那什麼,唉,什麼來著……所以用這種黑色的茶具……”
喻爭渡看著爸爸用“那什麼”完成了一整個毫無內容的介紹,頓時:==
商闕似乎也看不下去,難得多了點話:“宋人鬥茶用的是碾細的茶末,泡茶的時候攪拌會產生泡沫,好茶是‘著盞無水痕’,不會在杯壁上留下痕跡,所以要用黑色的茶盞,更容易看清楚。”
“是是是,就是這樣子的。”喻爸爸露出一個讚賞的表情,“還是商得通俗易懂,喻滿江扯半,引經據典,還拽古文,我一聽完就給忘了。”
“……那是你文化底子不行吧。”喻爭渡鄙視了一下,又道,“喻滿江也真是的,還學人附庸風雅,跟誰不知道誰一樣。”
“誰知道呢。”喻爸爸著笑眯眯去看商闕,“沒想到商年紀輕輕的,也懂這麼多,可真有文化啊。”
商闕看著這對活寶父子,一時無言以對,半擠出來兩個字:“常識。”
……
吃完午飯,喻媽媽把喻爸爸趕去洗碗,自己則開始張羅祭祀用品。
錦潭鎮本地的祭祀習俗是代代相傳下來的,每年各家各戶都會親手做一些本地的點心果品,喻爭渡一見他媽媽開始準備餡料,便主動把和麵的工作接了過去。
喻爭渡坐在商闕旁邊和麵,商闕正在看電視,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話。
喻媽媽在邊上拌填點心的餡料,一邊拌一邊問商闕:“商,你老家那邊清明都會準備什麼,要不你,要是我能做,也給你做一點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