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1 / 2)

也許是聽說了自己回城的事有譜了,範紅英的心情不錯,馬大麗進屋的時候,她正在炕上哼著歌做被呢。

“二嫂,擱家呢?”

“大麗來了啊。”範紅英挺喜歡馬大麗的,她覺得馬大麗是讀過書的人,跟普通的農村女人不一樣,跟她有共通語言。

“二嫂,我爸讓我來取衛生室的鑰匙。”

範紅英瞅了馬大麗一眼,“你真得要接衛生室啊?你一個沒結婚的姑娘,咋給別人打針啊?你爸咋想的啊?”

“我覺著當大夫挺好的。”馬大麗抿嘴笑了笑,她認為自己應該當村醫,她爸讓她兼著的民辦教師,才是副業,家有隔夜糧不當孩子王,誰樂意成天哄一幫熊孩子玩啊。

“你爸啊,就是啥都想四眼齊,咱們跟前好幾個村沒有衛生室的,你爸非要留著衛生室,村小學才幾個人啊,也留著,還把你給耽誤了,聽嫂子一句勸,別留村裏,去公社!”

“人家公社醫院要正經的中專畢業生呢。”

“這是你爸跟你說的?他唬弄你呢,我跟你說,隻要人到位,錢到位,沒有整不上的工作,你不比那些小學沒畢業接班的老師強?你爸啊,估計一是舍不得你,想讓你以後伺候他,二是舍不得在丫頭身上花錢。”

馬大麗眉毛挑了挑,她是個通透人,聽著範紅英這話就覺得不對勁兒,再瞧範紅英的眼神兒裏帶著幾分的幸災樂禍,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這是在挑撥呢。

怪不得人家說範紅英這個人心眼噶咕(壞),淨幹損人不利己的事兒。

自己的二堂哥也不知道燒了哪廟的高香,娶回來這麼個玩意兒。

“那二嫂,你回縣城裏能幹啥啊?你能接你家我範大爺的班嗎?”論懟人,馬大麗也是專業的。

範紅英不說話了,範家現在人腦袋打成狗腦袋,爭得就是兩件事,縣城裏那三間破草房和範老師的那個“班”。

就這兩樣,家裏的兩個哥哥尚且爭吵不休,怎麼可能有她這個女兒的份?

“到時候看吧,慢慢找活唄,縣城咋地也比山裏強。”

“那倒是。”馬大麗應了一聲。

範紅英開櫃去翻鑰匙,忽地停下了動作轉身看向大麗,“那個,介紹信我三叔開好了沒?”說到介紹信,她不再你爸你爸的了,開始說三叔了。

“這個我不知道。”

範紅英低頭翻了翻,“唉呀,你看我這記性,鑰匙擱哪兒了呢?”

馬玉麗心知她是想要用鑰匙換介紹信,咯應她的人品,故意不接她的話茬,“沒找著啊?沒找著就別找了,衛生室那破鎖頭,拿個鉗子一鉸就開了,回頭我換把鎖就是了。你知道就行了。”

範紅英聽她這麼說咣地把櫃合上了,“行,你去找鉗子吧,那破鎖頭確實沒啥用處。”她的臉拉得老長,瞎子也能看出來她生氣了。

馬玉麗撇嘴冷笑了一聲一扭身兒走了。

她現在算明白為啥範紅英在村裏人緣為啥這麼臭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臉比狗都酸,鬼才樂意看她的臉子。

山村裏10月的天氣是極好的,天空是極透的藍色,遠處隱約有幾絲飄逸的白雲,太陽溫暖卻不毒辣,風吹過漸漸泛黃的樹梢,微微地帶著一絲涼意。

朱逸群拎著兩瓶罐頭兩紙袋槽子糕,走在村裏窄小的土路上,有認識他的人跟他打著招呼,他一一回應著,笑得卻有些生疏。

他78年當兵,到轉業一共在部隊呆了5年,這5年對他來講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麼長。

他需要重新找回普通人的步調,回到當“老百姓”的生活。

彼時農村白天隻要家裏有人都是不鎖院門的,自家的門也敞著,沒人的時候也就是隨手插一下門,隻要不走遠道,鎖都不待鎖的。

他隔著板杖子看見葛鳳芝和好幾個婦女坐在院子裏搓苞米粒子呢。

“三嬸兒,忙著呢!七奶、二嫂、八姑,你們都在啊。”朱逸群跟女人們打著招呼。

“唉呀!這不是大林子嗎?啥時候回來的啊?”葛鳳芝把手裏的苞米和苞米錐子放下了,站起身用身上的圍裙擦了擦手。

“大林子回來了?”幾個女人也跟他打了聲招呼,看見他拿了東西,都識趣地走了。

寒暄過後,葛鳳芝把朱逸群迎進了屋裏,把茶壺裏麵的舊茶倒了,給他泡了壺新茶。

“大林子,來喝水。”

“三嬸,您別忙了,我呆會兒就走了。”

“走啥走!一會兒你三叔就回來了,今晚擱家吃飯,我給你蒸雞蛋燜子,烀土豆子吃,嬸兒跟你說,今年的土豆子可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