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下(2 / 2)

“羊水下午四點就破了,再不生羊水流幹了孩子就完了,可到現在隻開到四指。”張寡婦劈裏啪拉地說道,“得打催產素。”

馬大麗腦袋完全是懵的,她打開了藥箱在裏麵找出催產素,從瓶子裏找出泡在酒精裏的針頭,安在注射器上,把針頭擦了又擦。

她幾乎是閉著眼睛把催產素給朱老三媳婦打上了。

一個隻上過助產士培訓班,全靠“務實”經驗的接生婆,一個隻上過短訓班完全沒有實操經驗,沒有接受全套醫學教育的赤腳醫生,就這麼懵著按照別人的說法幫助接生。

那怕是在縣城都是“違規”的,在山村裏卻是王鳳能得到了最“專業”的救護了,從這一方麵來說她的境遇已經好於上一代人了。

也許是到了時候,也許是催產素真起作用了,半個小時之後,朱老三媳婦終於開到了十指。

“看到頭了!看到頭了!”

哇地一聲哭泣,張寡婦將孩子接生了下來,整個產房滿滿都是喜悅,忽地,又安靜了。

一直背過身的馬大麗轉過了身,“咋了?孩子咋了?”

“又是個丫頭。”張寡婦的臉上帶著大寫的失望,躺在床上生孩子的時候都沒哭的朱老三媳婦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別的朱家人也都搖頭歎氣。

朱老三的婆婆也就是朱逸群的大伯母歎了口氣,“這就是命唄。”她把孩子接了過來,拿事先準備好的被子包上了。

“可我聽人說要計劃生育了,不讓生了。”朱逸仁媳婦說了一句,屋裏又沉默了。

外麵有人喊了起來,“咋了?生了嗎?丫頭小子?”

“丫頭!”

外麵安靜了一會兒,咣!外麵的水缸被什麼東西給砸得粉碎,外麵朱逸理家的大女兒哭了起來,屋裏的小嬰兒也跟著哭了起來。

在山裏跑了一圈步的朱逸群剛進村子走了沒幾步就瞧見唯一亮著燈的大伯一家,以為是出什麼事了,趕緊跑了過來。

到了院子裏就聽見有人在外麵罵,“今個要吃酸菜,明個兒要喝醋,都說懷得是個小子,結果又是個丫頭片子!王鳳兒我哪兒得罪你了啊!你讓我絕戶啊!”朱逸理在外麵罵個不停。

“行了,小點兒聲,丫頭小子都是命!下一個許就是小子了呢?”朱逸仁勸著他。

“你有兒子你當然不著急了!兩賠錢貨!你讓我咋養活?”

“有啥不能養活的,姑娘小子不都一樣嗎?許是丫頭更孝順呢。”朱逸群進了屋把話接了過來,進了屋一看場麵更難看,朱逸理家的水缸不知道讓誰拿扁擔砸了,“哥,這水缸咋整的啊?”

“我砸了!不過了。”

“有啥不能過的啊……”朱逸群勸著他,“你看看你把孩子嚇得。”

他抱起來哭得小臉煞白的朱逸理的大女兒,“孩子不哭,四叔給你糖吃。”他從口袋裏摸了一會兒真摸出一塊糖來。

廚子不偷下雨不收,誰家請廚子都得讓“廚子”偷,後來就變成了主動送,朱逸群沒拿人家送的肉,就是多揣了些喜糖,沒想到這會兒兜裏還有。

小姑娘接過糖放進嘴裏吃了起來。

看見女兒哭成那樣,朱逸理歎了口氣,把女兒接了過來抱著,“真是命。”

“就是命,丫頭知道疼人,下次再生小子唄。”朱逸群說道,“可別因為這事兒把嫂子氣有病了,月子病不好治,將來還得是你們倆人過日子養活孩子呢。”

“就是。”馬占山終於開口了,公社又開會強調了計劃生育的事兒,他真不想說大概可能也許後麵會不讓生……他可能會抓一抓計劃生育,但是這個時候說這話有點兒那啥了,他都有點兒後悔來了。

馬大麗推開門出來了,“張寡婦問家裏有紅糖沒?給衝點兒紅糖水。”

“紅糖早就預備好了。”朱逸仁到碗架子上拿了紅糖,用碗衝了一大碗的紅糖水。

馬大麗接過紅糖水進了屋。

她覺得莫名其妙的不高興,女人在裏麵搏命似地生養孩子,外麵男人在挑剔男女。

誰不知道兒子好,有兒子有人出力氣種地,說話都比別人大聲些,可是生出來是女兒怎麼辦?

這世道真是對女人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