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家的事兒不大,可也不小,明明有兒子卻讓女兒接班,不說亙古未有吧,也是極為少見的。
要知道老範家的兩個兒子都待業呢!啥手藝沒有,一年到頭幹零落出小攤賺錢。
女兒原來倒是村醫,多少有點兒技術,時常被請去到別人家裏給人打針之類的,賺點兒手工錢,女婿也是個手藝不差的木匠。
就算是從“扶貧”的角度,也應該把工作給兒子。
這事兒最奇妙的就是反過來一想,又覺得範老師做得對,他家的那兩個兒媳婦實在是臭名遠揚,又潑又不講理,不要說班給他們家,就算是把骨頭渣子榨幹了給她們,她們也未必能滿足。
還不如把班給女兒,將來指望女兒女婿。
至於說祖宗,活人都指不上了,指望什麼祖宗?何況範家不止這一支,範老師是範家的老小,盡管他死不承認,縣裏的人都傳他家的人有人在申海有人在對岸。
當年啊,範家人稱範半城,正街上鋪著青瓦的青磚商鋪,有一多半是他們家的!
為了保家業,範家左右逢源,哪個“國”來了“靠”哪個“國”,什麼治安官,偽縣長那也是做過的,手裏雖然沒啥血債,也是出了名的隨風倒家族,到了本朝他們心知不好,除了家主和小兒子範老師留下來了,別人都各自帶著細軟逃命走了。
家主原以為隻要自己肯“倒”佑大的家業還能留下,逃走的子女親族還有回來的一天,後來才發現“倒”也沒用,過去的事兒全被翻出來了,要不是他家祖上為了留條後路救護過某人,怕是下場更慘。
經曆過這些大風大浪,範老師看得比別人開些也正常。
就算是如此,背後還有人耳語,說得最大聲的是馬占梅的婆婆,“嘖嘖嘖,範老師糊塗,範紅英也不是啥好人,要是我啊,財產啊,班啊,給我我也不要。”
馬占梅輕輕地懟了回去,“我記得您家裏可是正經的貧農,全家就一條被,就算是留遺產給您,最多不過是二兩棉花吧。”
“二兩?我家那條被都沒二兩。”老太太嘟囔了一句又瞪了眼處處跟自己對著幹的兒媳婦,“我問你,咱家的財產將來你能給閨女?”
馬占梅一共三個孩子,兩個女兒一個小兒子。
“將來的事兒誰能說得準啊,要是兒子能立起來當然給兒子,可要是兒子啥也不是,做不了媳婦的主,今個兒打爹明個兒罵娘,姑娘孝順,給姑娘又能咋地?”馬占梅梗著脖子說道。
“要給你給,我可不給。”林大柱撇了撇嘴,“端別人家飯碗啊,太沉!我端不動!”
“想不端別人家飯碗,就得好好教育你兒子!你兒子立不起來別說別人家飯碗了,要飯的碗你都得端。”馬占梅說得上了頭,伸手掐了正乖乖玩口袋的兒子林寶兒一把。
孩子被掐得愣了一下,抬頭瞅了瞅自己的媽,哇地一聲哭了。
“唉呀,你掐孩子幹啥啊。”葛鳳芝把林寶兒給抱了起來,揉了揉臉蛋子,這一家子人為了別家的事兒絆嘴,也實在是閑得慌。“你不是說今個兒晚上姑爺來嗎?還不趕緊預備飯!閑得欺負孩子。寶兒不哭,舅媽給你糖吃。”她從買回來年貨裏摸出幾塊高梁飴給了他一塊,又散給孩子們。
一家子人有了事兒幹,也就把這個話題給放到一邊了,林大柱挑水,燒火,殺雞,馬占梅預備其他的材料,葛鳳芝拉風箱,老太太坐屋裏麵看著馬家的孩子免得他們“偷東西”。
馬大麗跟林淑豔到她自己住得北屋裏說悄悄話,“你這屋有點兒冷啊。”
“還行,上炕就不冷了。”林淑豔說道,她讓馬大麗上床,一拉燈繩,屋裏亮了,小屋子實在不大,取暖全靠跟主屋共用的一截火牆,炕說是炕不如說是一截稍寬點兒的煙道。
南屋和北屋之間隔了一道木隔斷,這屋在白天也得開燈,太黑了。
馬大麗抬頭瞧著燈,這燈太好了,太亮了!沒有蠟燭的臭味兒,也沒有煤油燈的油撚子味兒,更沒有黑煙,啥時候靠山屯能有電呢?
她來姑姑家裏,多半都是在這屋跟淑豔一鋪炕,兩人住有點兒擠,但是兩姐妹晚上一起說話別提多好了。
她也希望自己家裏有這麼個小屋,可葛鳳芝不同意。
家裏隔出南北炕,那是家裏孩子多房子不夠住才有的事兒,葛鳳芝早就想好了,大兒子轉了幹將來就算是轉業最差也是縣城裏的幹部不用回鄉,二兒子要是考上了大學那怕是好中專呢,將來也是幹部,回鄉把他腿打斷,三兒子留在家裏,也不用憋憋屈屈地住南背屋,自家還有最少兩處房場呢,攢幾年錢蓋磚房多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