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刑偵總隊的頭把交椅換了人選。
時值聶冰就任第一天,早晨7點,吳瑕照例驅車到一處老式小區,接上了五支隊隊長楊嚴震,一同去往單位。
案情發布會過後,“溺亡事故”的輿論風波已經逐漸平息。楊嚴震盡管挨了不輕的處分,可照舊暴雨烈日、熬夜通宵,帶隊拚殺在追凶緝嫌的第一線,高漲的工作積極性絲毫沒受一點兒影響。
要說楊嚴震和吳瑕相識,那要追述到十年之前。
楊嚴震始終記得在命案現場,第一次見到少年吳瑕時的情景。那是在妻子所在工廠附近的河堤旁,記憶裏的吳瑕就像一頭受傷的困獸,他渾身緊繃、雙眼通紅,臉上流露出的是難以言喻的震驚。
在受到勘察人員驅逐的時候,那名少年憑著一己之力,掙脫了前來阻攔的警察。直到他看清了屍體慘白的麵部,頓時像流失了渾身的力氣,突然雙膝一曲,麵朝著遺體跪倒在地。
一個模糊的字眼從少年沙啞的喉嚨裏低聲喚出,站在一旁的楊嚴震清楚聽到了,那個字是——媽……
此刻,副駕上的楊嚴震側頭看向左麵的吳瑕,叮囑道:“小瑕,聶總隊長才剛上任,今天的全隊彙報,你可要小心著點兒覃遠軍。那家夥人不算壞,就是心眼太小,跟屬螃蟹似的就愛鉗著你。”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前路暢通無堵,吳瑕淡然回應,轉而問起另一件事來,“範源的DNA對比結果出來了麼,他是不是‘彼岸花’的嫌疑人?”
經此一問,楊嚴震頓時沒了話,搭在車門上的右手忽然重重一錘,長長地“唉”了一聲。
見他如此反應,吳瑕心裏便有了答案——DNA檢測結果並不匹配,範源不是十年前曾襲擊盧泓琴的那個人。
一段觸目驚心的記憶陡然湧上吳瑕的腦海,在那片漆黑、寂靜的樹林中,他雙目垂血,難辨方向,手心裏被奄奄一息的盧泓琴悄悄塞來了一支沾了血的圓珠筆。也就是在那支筆上,警方提取到了其中一名嫌犯的DNA樣本。
白馬過隙,漫漫十載。
人間蒸發的似乎不隻有那些下落不明的女人,就連唯一一次被目擊到的兩名嫌犯,也跟著一並消失無蹤。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啊!”楊嚴震像是說給吳瑕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這十年間,專案組對比過上百名可疑人員,但就是找不著啊!單次檢驗的費用那麼高,隊裏總不能把全國符合條件的男人都傳喚過來,挨個兒做一次DNA對比!”
吳瑕手握方向盤,目視前方,沉默無言。
“還有你說的那個半額怪人,這麼明顯的外貌特征,找起來應當不難吧?可專案組調閱了案發前15年內的所有病曆,排查了500多名顱骨殘缺的相關病患,有車禍造成的、有天生畸形的、有被重物壓了的,但凡是幸存者全都仔細排摸了一遍,就是找不到那個人!”
一股徹骨的涼意正沿著吳瑕的脊柱慢慢上爬,指尖仿佛又觸及到了那張恐怖的臉,他幽幽說道:“盡管沒有充足證據,但我一直認為那兩個嫌犯互有關聯,他們為了達到某種目的,彼此捆綁、共同進退。隻要找到其中一個,就好比抽出了線頭,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可不就是一個都找不著麼?”楊嚴震又歎一聲,“說出來興許你不信,我到現在都覺得我老婆還活著,我跟她之間有感應,過去隻要她哪裏不舒服,我當天辦案絕對也會不順。最他媽諷刺的是打她失蹤以後,除了那兩個雜種以外,在我手上就沒跑掉過一個逃犯,就算追到了天涯海角,我都能把犯了罪的家夥給糾出來。仕途是越來越順了,前年都升做了支隊長,這理由聽著特別牽強,但我就是相信隻有她活著,我才能一帆風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