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汽車旅館那頭蕭瑟的環境截然不同,旅館正麵人頭攢動,那股撲了她一頭一臉的熱氣,是來自於一家賣點心的流動小攤。
猛地接收到這麼多的人氣,溫欣站在旅店門口愣了愣,探頭看出去,看清外麵的場景,隨即又是一愣。
她還以為自己來到了大街上,然而事實是,她現在正站在一條由無數鐵絲網擰成的狹窄通道裏。
通道橫向延伸,僅三四米寬,那個小攤就擺在旅館門口右手邊,一下子就霸占了三分之二的地方。
通道上的行人顯然都習以為常,麵無表情地從那餘下的三分之一裏擠過去。
一個光頭男人坐在小攤對麵,整個人被門擋住一半,頭一點一點昏昏欲睡,手裏扶著塊燈板,上麵的字一半都不亮了,溫欣認了一下,寫著“友誼賓館”。
看來就是這家汽車旅館的名字了。
忽然,頭頂傳來一陣鐵絲震動的聲響,哐哐的密集腳步聲和灰塵一起砸下來,溫欣抬頭,看到無數腳底板在頭頂來回穿行,也就和她腦門隔著半米不到的距離。
小攤老板的聲音,在看不見的位置響了起來,“新鮮的啊!老鼠肉拌麵,蜘蛛炸串……”
溫欣,“……?”
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夾雜著油腥味的熱氣一浪一浪往臉上掃,一串黑色的蜘蛛被炸得油光鋥亮,八條腿隨著人走過,威武亂顫。鍋裏的油更是黑得發亮,估計設攤以來就沒換過。
溫欣,“……”
默默把頭轉回去。
哐哐拍著胸脯。
幸好幸好,我有烤魚。
這地方的人,口味也太重了。
“讓一讓!”
有人在後麵推了她一把。
對方粗聲粗氣,語氣和動作都極其不善,溫欣眉頭一皺,一回頭,差點撞上一顆帶著帽兜的腦袋。
那人將自己的臉藏在帽兜裏,渾濁的氣息噴在她的臉上,冰冰涼涼,隱約能聞到一絲血腥味。
溫欣往前走了兩步,給他讓開道。
男人的身形從黑洞洞的門裏浮現出來,他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灰色長袍,看款式像極了一件幾百年沒洗的浴袍,衣服表麵都結了層痂。
一句道謝沒有,他轉身,高大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溫欣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轉身看向身後。
一隻手扶著生鏽的鐵欄杆,她看到了一座鋼筋漏露的枯朽城市。
逼仄,擁擠,是她的第一印象。
她此刻身處的,是一棟由無數鐵絲網和灰牆組成的巨大建築。
而僅僅幾米開外,幾乎觸手可及的位置,是一棟同樣高聳的建築。
兩棟建築就像是兩片緊貼在一起的鏡麵,互相折射出千姿百態的落魄畫麵。
從溫欣站著的這個位置看過去,對麵那棟建築的灰色牆麵上,歪歪扭扭,毫無規律地搭建著無數這種由鐵絲網擰成的走廊,人走在上麵,腳下的鐵絲網顫顫巍巍。
走廊之間隔著或高或低的距離,高的能有七八米,低的甚至需要彎腰通過。
每一條走廊上,就像是石壁上砸開的洞,開著不少空間。
有些有門,有些隻用一塊破簾子遮擋,有些索性連簾子都沒有,就像這家‘友誼旅館’,黑黢黢的一個洞,光禿禿,愛進不進。
不少門前還立著老舊的燈牌,偶爾能看到幾家講究點的,仔細貼在頂上,溫欣朝前探出半個身體,看向左邊,兩堵灰色的牆一眼看不到邊,鬧哄哄攢動的人頭中,燈牌五顏六色,點綴其中。
她踮起腳往下看,神識穿過數之不盡的走廊和門洞,掠過一張張麻木的人臉,竟然一時間探不到底。
驚訝地站直身體,指尖敲著欄杆,溫欣盯著那串蜘蛛出神。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又觀望一番,看到遠處一塊燈牌上寫著超市,溫欣抬腳朝那裏走去。
流動小攤的老板坐在小馬紮上,蜷著手腳,眼神呆滯地看著這個漂亮幹淨的女孩子經過。
走廊崎嶇不平,像是為了迎合牆上那些隨意打開的門洞,忽上忽下,時不時還會有道鐵柵欄攔著,門栓斜掛,需要人用力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