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變
“父皇,娘親還在她之前所住的宮殿的密室裏。”
周尉寒平複了一會心情,將心底那種複雜的情緒給壓了下去,才轉過身去看著皇上,恭敬的說道。當年他也是從那條密道逃跑,娘親臨死之前那種絕望而擔憂的眼神一直深深的印在他的腦海中,這輩子永遠都不會忘記了。
上官昊的眼底浮起了一絲愧疚,拳頭握得緊緊的,聲音裏麵也多了一絲沉痛,“去看看吧。”
同床共枕的妻子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換成了另外一個人,可是他卻毫無察覺,心底對於亡妻的愧疚又加深了許多。
“是,兒臣帶父皇過去。”
周尉寒的聲音裏麵也隱藏著絲絲的痛苦,盼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了,他激動得有些想哭,握著容妍的手緊了又緊。
“妍兒,你在前麵帶路吧。”
周尉寒柔聲的對身邊的妻子說道,語氣裏有說不出的沉痛和壓抑,所謂近鄉情怯,說的就是這樣的一種情緒吧。
“好。”
容妍輕輕的應了一聲,小小的臉上浮起了尊敬的神情看著皇上輕聲的說道:“皇上,請跟隨妍兒來。”
“將這些屍體清理幹淨,不要留下任何一絲痕跡。”
在去尋找皇後的遺骸之前,上官昊還不忘臉色陰沉的吩咐道,被欺騙了這麼久,他心裏全是怒火,端木義和假皇後這兩個陰險狡詐的小人,竟然處心積慮準備了這麼久,如果不是尉寒還活著,說不定上官家的江山就真的落到了他們手中了,這一點,讓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冷冰冰的甩下這麼一句話之後,上官昊率領眾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太和殿,臉色陰沉,十分難看,他的怒火還沒有完全退去,這會兒心情要多沉悶就有多沉悶。
容妍和周尉寒恭敬的在前麵帶路,朝著那座廢棄已久的宮殿走去,才走出太和殿沒多久,就看到急匆匆趕來的太後,淑妃和上官靜雅等人。
“皇後,太和殿那邊出了什麼事情?好好的一場宴會怎麼變成造反謀逆了?”
太後說著話的時候臉色陰沉,看向容妍的眼睛裏多了一絲不喜,她就知道,有容妍的地方就有混亂,這女人,要她怎麼喜歡得起來。
“對啊,皇上,為何臣妾不能參加今天晚上的宴會?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怡王殿下和靖陽侯怎麼又變成逆賊了呢?”
淑妃美豔的臉上浮起了一絲困惑,狐疑的問道。
皇上並沒有看回答淑妃,而是走到太後的身邊,輕聲的說道:“母後,這件事情稍後朕會慢慢的跟你解釋,朕現在有要事要忙,你先回宮休息吧。”
說話的語調雖然是溫柔的,但是卻帶著不可抗拒的堅定,太後還想說什麼,看著皇上的臉色,最終還是將已經到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那好,皇上既然有要事要忙,就先去忙吧,淑妃,別打擾皇上的正事了,回去吧。”
太後都這麼發話了,淑妃要是再堅持那就是無理取鬧了,她眼神微微閃了一下,美麗的臉上卻浮起了恭順的笑容,輕聲的說道:“臣妾遵旨,皇上忙於國事,也要保重龍體。”
上官昊的心思不在這上麵,隻是隨意的應了一聲,便在宮人的簇擁下飛快的向著以前端木情所住的宮殿走去,已經破敗蕭索的宮殿,依舊能夠看得出當初的富麗堂皇。
高高在上的皇上站在這座已經十幾年沒有來過的宮殿,心情又愧疚又複雜,當年他下江南回來之後,皇後卻忽然說這裏鬧鬼,她很害怕,要換另外一所宮殿來居住。當初他就應該有所懷疑才是,為何沒有想到呢?
那張一向銳利又威嚴的臉上浮起了深深的愧疚,第一次對那個相敬如賓卻又早已經遠去的妻子升起了一絲憐惜之情。
周尉寒就站在皇上的身邊,看著他臉上浮起的難過,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應該諷刺,娘親都已經死了這麼久,才出現在這裏是不是太晚了?
容妍輕輕的握著周尉寒的手,眼神卻是恭敬的看著皇上,輕聲的說道:“皇上,皇後娘娘的遺骸就藏在地底下,請隨容妍來。”
她牽著周尉寒的手來到了偏殿裏,打開了衣櫃,將地上那塊鬆動的木板拿掉,露出了密道的入口。
周尉寒站在她的身後,看著那條地道,呼吸不由得凝滯住了,身子不住的顫抖,娘親,兒子來了,你受了那麼多的苦,兒子來接你了。
周尉寒的眼睛紅紅的,身子僵硬得如遭雷擊,幾乎動彈不得。
“皇上,皇後娘娘的遺骸就在裏麵。”
容妍回過頭去,對著上官昊恭恭敬敬的說道,眼神裏麵有些悲憫,等候著皇上的命令。
“前麵帶路。”
沉默了良久,有些滄桑有些愧疚的聲音響了起來,卻依舊帶著十足的威嚴,不容置疑。
“是。”
容妍應了一聲,沿著台階走了下去,在入口處,拿著一根木棍,卷著地上的碎布,點燃了火把,明亮的火把將密道照得稍微亮了一些,小心翼翼的向前走著。
周尉寒一直站在她的身後,越朝著密道往裏麵走,就越是心痛,痛得都沒有辦法呼吸了,他死死的忍著,才忍住內心那種幾乎要破湧而出的崩潰的情緒。
周尉寒的身後,是由太監攙扶著的皇上,看著密道裏層層的骸骨,他也免不了一陣心驚,走了好久,前麵的容妍才停了下來。
靠牆上,靜靜的躺著一具骸骨,身上穿著名貴的天蠶絲做成的衣袍,無聲無息,右邊的手指微微向外張開,下麵觸目驚心的用血書寫的不甘就在眼前。
“就是這裏。”
容妍有些擔憂的看向周尉寒,輕聲的說道,心底掩飾不住的擔憂。
周尉寒的眼神直了,靈魂似乎被抽走了一般,怔怔的看著眼前的骸骨,忽然猛地跪下去,爆發出一聲啜泣,控製不住的抱著遺骸,痛苦不堪的說道:“娘親,對不起,孩兒來遲了。”
硬朗的漢子,眼睛裏的淚水像不斷線的珠子一樣流了下來,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可是現在終於又見到了闊別已久的娘親,周尉寒又怎麼能夠忍得住。
上官昊看著兒子大哭的模樣,心裏也是酸酸的,望著那件熟悉的天蠶絲製成的衣服,更加深刻更加強烈的愧疚將他的心填滿了,喉嚨裏像被魚刺哽住了一樣,難受得他幾乎要窒息,眼神也微微有些怔愣,醞釀了很久,才默默的蹲下來,顫抖著伸出手去摸著早已經變成屍骨的妻子,“情兒,對不起,朕來晚了。”
哪怕是天生涼薄的皇上,此刻心底也被愧疚填滿了,當年溫柔賢惠的皇後,原來早就在宮闈的陰謀中香消玉殞了,而他卻毫無所察。
周尉寒抱著娘親的屍骨大哭,隱忍了這麼久,終於能夠將大仇得報了,可是娘親卻永遠也回不來了,這輩子再也沒有全心全意為他著想,為了保護他連生命都願意付出的娘親了。
容妍的眼睛也酸酸的,跪在周尉寒的身邊,陪著他,現在她什麼都不能做,那麼陪著他也是好的。娘親,今後的日子我會照顧好周尉寒,你在天堂就安息吧。
感同身受的容妍眼角也有淚水掉了下來,顫抖的看著周尉寒,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皇兒,別哭了,父皇會將你母後隆重的安葬,她是朕唯一的皇後,等朕百年之後和朕一起長眠於地下的妻子隻有她,沒有別人了。”
上官昊看著周尉寒痛苦得幾乎要抽過去的模樣,有些感慨,有些心疼,拍著兒子的肩膀,輕聲的安慰道,這是他能夠給妻子最後的補償了吧。
周尉寒抱著母親的屍體哭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將娘親的骸骨抱起來,像對待世間最珍貴的寶貝,用輕柔小聲的語氣說道:“娘親,不要害怕,兒子來了,兒子把你安葬到一個溫暖的地方,不要再待在這個陰冷的地方了。”
容妍看著他痛不欲生的表情,眼眶微微發酸,跟在他的身邊,細心的收拾著散落的骸骨。
“你們上去將皇後的骸骨搬出來。”
皇上看著兒子難過得想要失去一切的樣子,急忙吩咐身後的太監上去幫忙,卻被周尉寒斷然拒絕了,“不用了,娘親的屍骨不用你們碰,有我和妍兒就好了。”
那麼多人碰到娘親,娘親會害怕的。
上官昊的臉上有些僵硬,卻在想到自己虧欠了兒子那麼多時,心底的憤怒被愧疚徹底的取代了,揮了揮手,讓那些太監給退了下來。
容妍和周尉寒小心的將骸骨都撿好,捧著對於他們來說最重要的珍寶,邁著沉重的步伐向著密道的出口走去。
皇上看到他那副模樣,卻不好說什麼,讓太監提著火把在前麵帶路,省得自己的兒子被地上那麼多的骸骨給絆倒了。
銳利的眼底有冷光閃過,須臾間,心裏已經有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皇後的骸骨已經被周尉寒和容妍捧著出了密道,安靜的擺放在她生前睡過的床上,周尉寒和容妍半跪在地上,眼睛通紅,似乎還沒有從沉重的悲哀中走出來。
一身明黃色龍袍的皇上站在他們身後,眼底也有著深深的悲哀,長長的喟歎一聲之後,忽然沉聲說道:“來人,傳旨下去,靖陽侯居心叵測,勾結皇後的侍女不惜以殘忍的手段將皇後害死,又以其兒子李代桃僵,冒充皇子欺蒙聖上,妄圖染指大梁國江山,其罪行令人發指,天地不容,現將靖陽侯府所有人等當場誅殺,一個不留,怡親王府所有人等一律斬殺,府內所有財物統統充入國庫。假皇後膽大包天,欺騙主上長達十幾年之久,今日當場伏誅。皇後端木情溫柔賢惠,母儀天下,明日以皇家最高禮儀風光大葬。驃騎將軍周尉寒,實乃朕失散多年的兒子,今日恢複其皇子的尊貴身份,更名為上官尉寒,賜封為寒王,上次良田萬頃,黃金百萬,周尉寒之妻容妍,冊封為寒王正妃!”
“奴才遵旨。”
身後的太監眼皮突突的跳了起來,卻不敢對皇上的話有任何質疑,彎著腰恭敬的領了命令。
“謝皇上。”
周尉寒跪在地上,眼睛通紅的看著床上隻剩下屍骨的娘親,眼睛通紅,輕聲的謝恩。